夜里住在陆浑山庄,他是得到过薛白吩咐的,说是若是有美人爬上他的床,大可纳了。
入夜后,宋勉果然安排他们分屋子住。
老凉特意剔了牙,对着铜镜哈了一口气,又擦了身子,结果躺在那大半夜不见有人来,迷迷糊糊正要睡着,终于是听到门响了。
见惯了生死的人,倒没甚好婆婆妈妈的,待有人像滑腻的鱼一般上来,他便摁着一通乱攮。末了,倒不忘惊呼一句。
“坏了,你们莫不是要害我家郎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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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尉请。”
夜里,宋勉亲自提着灯笼,领着薛白走上了山道,登上了山阁的阅岩亭。
薛白是第二次来这里,他初次来是在白天,这次来却身处于黑夜之中。
环顾四望,看不到山川城池,唯有天地开阔,晨星隐隐照着山川的轮廓,耳畔还能听到黄河的波涛。
阁楼内灯火通明,有一老者带着四个中年男子围着火炉而坐,观星、观雪景,五人都是儒雅斯文的样子,一看就是清贵的读书之家。
老者年逾古稀,白发白须,见薛白到了,开口便道:“老朽宋之悌。”
“见过宋公。”
宋之悌历任剑南节度使、太原尹,以右羽林卫大将军致仕,相比薛白这小小县尉显然是个大人物。
他牙齿已经掉光了,一笑起来和蔼可亲,道:“老朽一见薛郎便喜欢,像我阿兄年轻时候的风采,天下扬名。”
像的是风采才名,可是宋之问没能成为女皇的入幕之宾,这般说来,其实是不像的。
薛白道:“晚辈万万不敢担此赞誉。”
“听闻,你甫一上任,便查抄了高崇、郭万金之辈走私、掠良一案?”
“此事宋勉先生的功劳更大。”
宋之悌怕冷,拉了拉身上的厚皮毛大氅,马上有人关上了门窗,把炉火再烧旺些。
“自阿兄置陆浑山庄以来,迄今三十余年了。老朽隐居于此,县官来了又走……见得多了。”
说着,老人吹了吹炉子上的灰。
小小的动作,表露出来的态度却很清晰。于他而言,高崇、郭万金就是偃师县的灰,一吹就被吹掉了,可见这地界真正的主人是他。
另外也表示,宋家绝对没有参与到造反之事上。
薛白点了点头,以示听懂了,一切尽在不言中。
“县尉可有事要问老朽?”
“想问一问郭万金私铸铜币一事。”
“大唐开国便对此事管治严苛,敢有盗铸者身死,家口配没。然而前朝流弊,私铸蜂起,屡禁不止。究其根本,大唐盛世、繁华昌荣,市间官钱远远不足……”
宋之悌说得慢吞吞的,好一会儿才说到了关键之处。
“老朽年轻时,私铸铜币蔚然成风。直到开元中,圣人多次下旨,严禁此事。”
薛白猜想,宋之悌应该是很早就有私铸铜币,一直开元中期,朝廷管治更严了,方才转到暗中。
绕来绕去没意思,他干脆直接问道:“官钱不足,宋家可有为弥补此事,帮忙铸币?”
宋之悌笑了,似乎在笑这说辞。
此处都是宋家的人,若要除掉薛白,只要将他往首阳山下一推也就是了,倒没什么不敢说的。
“这家业,维系得不容易啊。”宋之悌叹息道。
虽没有回答,又已经回答了。
他年纪大了,说了这么一小会话就累了,闭目养神。
之后的事,便由宋勉当着几个长辈的面与薛白谈。
“县尉查此事,为了什么?”
薛白此前只有推测,也是到此时才真正确定私铸铜币背后的真相,宋家才是铸币的,郭家负责贩售,高崇以县官身份保驾护航。
他反问道:“我若不查,你们能给我什么?”
宋勉闻言笑了一笑,道:“那看县尉想要什么了。”
“钱,权。”薛白回答得很干脆,道:“我不妨先说我能为你们做什么……郭万金、高崇死了,漕运对你们而言不再安全,不论运原料进来,还是把铜币运出去兑换,你们都不再方便,我能替代他们。”
“县尉只怕替代不了郭万金。”
“是吗?”
“他运来轻货、粮食、奴隶,无所不有,县尉也能像他一样到江淮、扬州采买吗?”
“能。”薛白道:“莫忘了我身后站着虢国夫人府,在长安我的产业也不少。”
宋勉看向宋之悌,只见老人似乎睡着了,没有反应。
这一个小动作,薛白开始占据更多的主动,道:“可还需我证明我能替代高崇为你们打伞?”
“县尉能早些把郭万金一案了结?”
“能。”
山顶上风大,风把窗子吹动,宋勉听到响声,转过去看了一眼,显得有些紧张。
“县尉要什么?”
“慢慢来吧。”薛白道:“我想先得到高崇的权力,你们可知他的铁石是从何处来的?”
宋家众人对视了一眼,宋勉遂回答起来。
“郾城。”
“郾城的何人卖给他的?”
宋勉也不正面回答,道:“大唐矿冶属少府监掌管,有铜冶九十六、铁山五座、锡山二座、铅山四座。但也允许私人开采,官府征收开采税,十税其一,郾城的铁山便属于私人。”
他答了一大堆,等于没答,显然是信不过薛白。
薛白道:“我若真要从官面上查,一封书信到长安,哪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