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 常 友
晚饭后,天已经很黑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男孩坐在我家窗户下面,借着窗户透出的光亮在看书。 我站在他的面前,他没有发现。
我问他,“你怎么坐在这儿看书?”
他抬起头,看了看我,“我家的灯泡坏了。”他边说边站立起来,问我:“新搬来的,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了我的名字之后,他又问,“念书了没有?”
“念了。明天就上学。你叫什么名字?”
“冯常友!”
“孩子!进屋来!外头挺黑的。别累坏了眼睛。”妈妈听到我俩的谈话之后,在屋里大声的说。
“没关系,就剩一小段就读完了。”说完,他又小声地读起来,好像我没在他跟前似的。
“明天上学我领你去吧!”读完了,他站起来对我说。
没等我答话,妈妈在屋里说道,“那可太好了。明天一早你就过来吧。”
第二天早晨,我家刚刚要吃饭,冯常友就过来了。他不进屋,站在门外等我。
奶奶看见后,“这孩子,别站在外边,进屋吧。”说着把他拽进屋。
“你们家的饭挺早啊!”妈妈看着冯常友问了一句。
“啊,……”他吞吞吐吐的答应着。
“再和我们一起吃点儿吧。”妈妈又说。
他说,“不,不。”
父亲看出他根本就没有吃饭,说道,“过来,一起吃点。”
他一再推辞,大人们也就不好再让了。后来才知道,冯常友上学每天早晨大都没有饭吃。
冯常友领着我从十字路口向北走,过了土围子——黑台村四周筑有上窄下宽的土墙,估计有两、三米高,墙外是两米多宽的壕沟,是日本鬼子让村民修的备战防御工事——是一片空地,然后是学校植树的园圃。
学校的围墙也是土筑的。校门就是围墙的豁口,没有门柱,更没有门扇了。我们进了校门,校园里空荡荡,只有老“博仪”在打扫教师办公室。我们来的太早了。在校园里转一圈,我觉得学校挺大。校舍虽然都是泥土草房,还算整齐。
学生陆续走进校门。操场上嘈杂的打闹嬉戏的声音不绝于耳。老师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冯常友领着我到办公室去见老师。在办公室门口他对我说,“进了屋,先给孔夫子的牌位敬个礼。”
老师办公室正对门的北墙上摆放着《大成至圣先师孔夫子》的牌位。我刚迈过门槛,就急急忙忙地给牌位行了一个九十度的大礼。我抬起头的时候,听见老师们嗤嗤的笑声。
冯常友对一个黑眼睛、粗眉毛的男老师说:“刘主任,他是新转来的学生……”
没等他说完,主任就说,“啊,知道了。(然后,他对在座的一位老师说)这个新转来的学生给你们班,把他领到班里去吧。”
老“博仪”手里攥着带把的铜铃,不停的摇晃着,“当啷!当啷!”的铃声响彻了校园。操场上的学生纷纷向操场中间集聚,分班站成纵队。
“上朝会了。”老师说,他领着我到靠西边第二列,我站在了排头。在这个班里,我的个是最矮的。
课间休息时,大家在操场上跑着玩儿。风吹起了我的夹袄衣襟,露出了穿在里边的红色带花的的小棉袄。同学们看见后,追逐我。一个同学掀开我套在外边的夹袄,大声喊:“快来看啊!小子穿花衣裳啦!”
花棉袄是妈妈毁了姐姐穿小了的,又给我重做的八成新棉袄。
冯常友看见大家拿我取笑,跑过来训斥了这群同学。
老师知道同学们以花棉袄取笑于我,在上课的时候问大家:“同学们!哪些男生有姐姐?举起手来。” 有十几个学生举起手。老师又问:“有谁穿过姐姐穿剩下的衣裳?也举手。”又有几个同学举了手。
老师在黑板上写了四个字:勤俭 美德。
问:“认识这四个字吗?”
“不认识!”同学们齐声回答。
“好,大家跟我读几遍。”
大家跟老师诵读几遍之后,老师讲道;“同学们,我们要学会节俭过日子。用坏了的东西,修理修理可以再用;大人穿旧了的衣裳,毁一毁,小孩还可以穿。这就叫勤俭。有了勤俭的习惯、勤俭的精神,就有了好的德行,这就是美德。”
放学回家,邻居王大娘、田大婶在和妈妈唠嗑。她们看见冯常友从门前经过,就把话题转到他身上。
田大婶说:“这孩子能上学,可真不容易啊。”
妈妈问,“他爹是干啥的?”
“让警察给抓煤窑去了。”
“为什么呀?”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抓走了,连个信都没有。”
“他家还有什么人?”
“可怜呐!一个妈妈领三个孩子。大小子流浪街头;小丫旦儿才三、四岁,扔在家里,吃上顿儿没下顿。”
“她妈妈呢?”
“东讨西要,这拣点儿、那捡点儿,难活啊!”“就这个二小子,没吃没穿,书念得可好了。”
天越来越冷了。冯常友还没有穿棉衣。有一天,妈妈把奶奶的一条旧棉裤、她自己的一双棉鞋找了出来。
妈妈对我说:“去把冯常友叫过来!看看这些旧衣裳他能不能穿。”
冯常友过来穿上试试,还都可以。
妈妈说:“还行。孩子,别嫌乎这是奶奶和我穿旧了的,对付着穿吧,总比挨冻强。”
一次我和冯常友一起写作业。我把写错了字的一张纸扯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