蕊娘这个当口过来和她讨假,她不准备应允,她猜出了蕊娘心中那小算盘,但她认为对于蕊娘这却是最后的机会了,已经十九岁了,不管蕊娘是出于什么原因一直不愿当队头,这次她是不会同意蕊娘再这么执意下去的。这次皇上此番安排的用心,她心里也摸了个七七八八了,因而这次说什么也要让蕊娘出场。蕊娘这孩子看似看得透,可也傻得透啊,难不成她真想学自己,做个班首,在教坊待一辈子,一辈子做个舞伎?
她这厢还真猜中蕊娘的心思了,她自小长在官宦世家,名门嫡女的清高从来不曾因为环境的变化而有所模糊。她深知舞伎的出身不可能给她带来明媒正取的正妻之位,故而她一直不愿抛头露面,生怕一不小心就便当作物品一样被人领走。与其那样还不如像李班首这样来得自在。
在蕊娘的苦苦哀求无果之后,很快地她便被带进到崇德殿,表演起《采莲舞》来。只是她不知是如何进的殿,也不知这队舞的参色军是怎么作的语,也不知李班首是怎么念的口号,反正她现下正和其他姐妹一起在大殿中央翩翩起舞。
手脚不停地摆着各种高难度姿势,可脑袋里尽盘旋着李班首最后和她说的话,“蕊儿,我心知你有来历,也心知你与其他女子不同。于是你就想同我一样做个班首?一辈子待在宫里守着自己做个舞伎?你怎知我不后悔当初呢?你怎知我现在不痛苦哩?我今天就同你掏心窝了,我悔,我悔得狠,我悔当初为甚不随便跟个丈夫赌上一赌,我悔如今再没机会给自个儿生个孩儿了……如果让我现在可以再有个自己的孩儿,除了送命,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便是留着的这命,也是留着为了照顾我的孩子不是!”
蕊娘心思全不在脚下,脸上神色千变万化,好在大家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也好在这舞她早烂熟于心,便是在曲中的任一拍子时被打断,她仍然可以接着跳,且接得还天衣无缝,不会有丁点儿停顿。更何提现在只是顺着曲子从头跳到尾呢。
崇德殿内,酒香四溢,和着丝竹玉笛杖鼓声,十二个舞伎头梳高髻,身穿红罗衫,着长衫,承彩船,如仙女一般荡着轻舟,在碧波万顷的湖上飘荡,边旋舞着身姿边折湖中莲花。这一幕当真美不胜收,令殿内观者如痴如醉,如梦如幻,甚而有些个五大三粗的武将已然垂涎欲滴。不巧的是,他这一副嘴脸将好落入正转着身子从他面前飘过的蕊娘眼里,惹得蕊娘一阵恶寒,突然狠下心想到,我还是等着将来接任班首吧。
可她自己的命运,恐怕这个殿里的任何一人可以说都能左右,唯独她自己不能。
很快这一曲天人下凡般的《采莲舞》结束,新任队头微喘吁吁、娇羞无比地走上前致语,艳丽的容颜灿烂夺目,直看得此次战功赫赫的勃朗心里蠢蠢欲动。
而一直观察殿内诸臣言行举动的太宗皇帝,在看到众武将的“表现”之后,心下十分满意,于是抬手指着那队头,对着勃朗朗声说道:“爱将此次功不可没,朕深感欣慰,这美丽无双的队头便由你领回去罢!”
这赏赐正中勃朗下怀,勃朗利落地起身叩谢,这点儿赏赐还用不着他跪膝磕头谢恩。太宗对此也心照不宣地摸着髯须点点头,接着又一扫其他几位在此次大捷中立下战功的将士,笑着道:“众位爱将,莫急,见者都有份,哈哈哈……”
太宗皇帝中气十足的笑声荡在整个崇德殿中,但是听在蕊娘的耳朵里,却如战鼓如惊雷,令她手足无措,心慌不已。尽管在李班首的劝说下心神已有所动,可是在即将面对之时,却还是难免会有突如其来之感。
不过现实是容不得她再去徘徊再去颤栗了,因为在太宗皇帝笑声歇止后,殿上原本坐于桌几前的将士们已经纷纷起身,相互间拱拱手,一齐向这队舞十一人走来,一步近似一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蕊娘的呼吸都快停滞了,头埋得低低的,双腿止不住地开始打颤,身子在发虚。突然一声轻轻的娇笑声传来,却是一个舞伎已被某个将士牵下台去。蕊娘立时一个激灵,忽地脚下一软,便要瘫倒在地,而这殿前失仪会惹来杀身之祸的。她膝盖就要着地前,一只大而有力的手托住了她的胳膊,并顺势将她拉到身边的坐席处,而蕊娘也因此醒过神来,稀里糊涂但很乖顺地就跪坐于自己的救命恩人身旁。
待没有什么变故发生,且台上的舞伎被“瓜分”完毕后,蕊娘这才微微地偏过头去,向身旁这个救了自己一命的恩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