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楚敛了神思,却见慕容烟不知何时已经停止了说话,正满面愁容地瞧着他。
“这是怎么了?”他伸出白玉般的手指点了点她的额头。
“我是不是太聒噪了?”慕容烟巴巴地把他望着,楚楚可怜地问道。
“我觉得啊——”慕楚看着她瞬间紧张起来的表情,故意拉长了音,半晌才落:
“这样,刚刚好。”慕楚抿唇轻笑,看到她瞬间又绽放的面容,宛如千树万树桃花开,那笑意才不知不觉地渗入了眼底。
风过帘动,琉璃宫重重宫纱里偶尔露出的一双黑瞳盯着凤凰台旁有说有笑的身影,脸上的神情若有所思。直到一只青鸾扑棱棱地落在窗棂上,慕容凝才慵懒地起身,发间环佩叮咚作响。她涂着豆蔻的十指尖尖修长白净,衬着素净信笺明艳动人。
“阿凝,信人信事,不若信你自己。你若心中已有定数,何必犹豫。”
淡雅的宣纸上隐隐墨香,字迹不过寥寥,却仓遒有劲,道骨仙风,浑然天成,落款是龙飞凤舞三个字,陌上尘。
【第一节】
中州,平川郡,赏花楼。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涂了厚重脂粉的戏子似是有万种风情,千般风姿,一颦一笑都勾人心魂,此时拿腔拿调地唱着名曲儿,万千秋波都朝着重重侍卫中的端坐的贵人而去。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一片觥筹交错、流光飞羽之中,有那样的一个白衣公子静默地端坐在角落里。那样的眉目应当算得上清秀好看的,可倒茶的小厮来来回回转悠了许多圈,脑海里却仍旧记不住那公子的脸。明明是那样气质的一个人,可小厮只要走了几步,在人头攒动的昏暗舞台下,竟再也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奇哉,怪哉。
而在倒茶小厮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那白衣公子只是淡淡捧茶,面无表情。即便周围繁华三千,人声鼎沸,他的眸子却只死死地锁定着那端坐着的锦袍华服之人,将后者的一举一动悉数收入眼底。
那锦袍华服的贵人,正是平川太守韩业。
直到日渐薄暮,戏台上的戏子们都已经唱的嗓音嘶哑快要气绝的时候,太守才好整以暇地挥了挥手,吩咐要了一间雅致的房间随便用膳,众人才做鸟兽状散去。
白衣公子悄无声息地放下了茶盏,不动声色地尾随着太守,竟然连一丝声响也不曾发出。直到太守在众多看护的拥簇下进入了二楼的一间雅间,也无人注意身边竟有着这样一只白色的影子。
谁说影子,一定是黑色的呢。
更无人想到,这样的一个如鬼魅的白衣公子,正是当今未央宫雪渊剑的主人,慕容汐。
没有佩戴雪渊的慕容汐,与寻常的女子别无二致,甚至更要清丽消瘦半分,沉默寡言着,不与任何人对视。那样清寡的姿态,柔弱的身影,袅袅的白裙,常常会让人忘了她的危险。
比如平川韩太守。
三日前,慕容汐马不停蹄地抵达平川,深得未央宫信任的韩业亲自迎接,晚宴丰盛到近乎奢靡。慕容汐几乎分毫未动。
不过,这一餐,倒不是毫无收获。
虽然她位高权重,声名在外,一般人招惹不得、害怕在所难免。可堂堂平川郡太守,又是未央宫一手提拔,按理说对她恭敬便可。可毕恭毕敬就算了,这一大家子对她小心翼翼、三缄其口,担心受怕的样子,还是被她一眼识破。
她不动声色地在太守的龙眼鲈鱼羹里放入了一颗小小的子云珠,那云珠无色无味无毒无害,只小小的一粒,却会寄居人 体内,久难消化。而这些子云珠,却都已被慕容凝封入了追踪秘术。此后,慕容汐待在太守为她悉心安排的客栈里,再未露面。
韩业如此这般安分守己了三日,许是觉得慕容汐不过一个小丫头,浪得虚名,不足为惧。于是,他出门了。
与此同时,慕容汐看了一眼通体发亮母云珠,缓缓站了了起来。随后,她有条不紊地收好雪渊,绾起长发,束紧袍带, 平静地推开了客栈的门。
整整三个时辰。那韩太守只是不断地品茶、嗑瓜子,品茶再嗑瓜子,似乎真的只是来听个曲儿狎个妓一般。他的戏演的十成十的足,料想着即便是慕容汐怀疑他,也必定不能陪他在这里耗上个这么久。
这只能怪他太不了解慕容汐,不了解就算了,传闻也不信。
传闻,两年前慕容汐曾前往凉州边境调查一起与北荒私通走私兵甲火器的重大军火案。凉州与苍州毗邻,又远离湖海深处内陆,狂风肆虐,黄沙漫天,偏偏那些沙丘更随着风沙移动,星辰难辨。此处绵延千里荒无人烟,唯有百里一哨塔,宛如沙海中的孤岛。要在这样的环境下寻找走私的商队,真可谓是遍山寻一树,沧海找一粟,几无可能。
偏偏是这样一件不可能的事,慕容汐做到了。
她在得到最近会有一笔隐秘交易的消息后,便在最中心的哨塔上,伫立了整整三天三夜。不吃不喝,不眠不休,眼观八方,白衣飞扬,凉州荒漠的土著民皆以为是天神下凡,众口传颂。终于在三日后的一个风暴席卷的夜晚,在两座弯月沙丘隐蔽的沙谷里,找到了走私者的踪迹。
彼时,年轻女子的娇嫩面容早已被晒得满脸血丝,皮肤起皮皴裂,像是粗糙树皮里蜿蜒的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