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如何?”
“你坠崖之后,我曾拼了命去山谷中寻你。我恨不得将无岆崖底掀个底朝天,也只在山涧潺潺溪边的石头上发现了一抹血迹。我料想你被水流带走,便顺着那条河整整摸了三天三夜,手和脚早被泡肿的不成人形……”她哽咽着,眸中星光破碎:“可哪知,那条河最终竟然汇聚到孔雀河内……孔雀河可是要流向未冥海的啊!你可知我的当时有多绝望……”
璀璨星芒映入他寂如永夜的瞳孔,终于隐隐藏了些温度。
“我心灰意冷,只想任由河水将我淹没,随你而去。再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回到了未央宫中,才知道原来我在无岆崖杀的一百八十六人皆是锦官卫。皇帝震怒,虽然母亲力保才使得我免受刑法之苦,我还是被幽禁在未央宫中,不见天日。那些时日,我整夜整夜对着不停运转的皇极经天仪,手中的算纸却是日复一日的空白。那时候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漫天的星辰,算来何用?掌握了天下人的命运又如何?连自己最珍视的都无法留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切朝着既定的方向发生,提前知晓,亦不过是徒增伤悲罢了。”
姬无夜默然。原来在既定的命运面前,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啊。
“直到后来,未央宫的重担交付在我手上。我才明白,维系这世间既定的规则与法度是何其不易。星相,从来算的就不是哪一个人的命运,而是这天下大势。秘术、甚至于修行秘术的我之所以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天下苍生。我从来就不只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天下人而活。”
“你看到了吗?那颗廉贞星。杀与囚,就是我注定要背负的宿命。此番来宛州,便是我不得不做的事。”她的目光渐渐变得清明,继而化为不容置喙的坚定。
她解释了良多,却偏偏没有她和他。
她一定是知道他想问的是什么吧,只是她选择了避而不答。她将如何?他们又会如何?
许是一番谈心消耗了她太多的心力,此时冷风一卷,她便又克制不住地咳嗽了起来,惹得远处的百里长卿频频向这边望来。
姬无夜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微微侧身阻隔了百里长卿的视线,也挡住了肆虐而来的晚风。
一时间两人都无话,只余风卷起他的披风,像是要将她的身形温柔的围裹。
她的目光追逐着翩飞的袍角,半晌才回过神来,虚弱笑道:“将军,无需忧心。三年前你已逢凶化吉,破军早已归入主位。此后,你必能得偿所愿,成为一代名将,前途无量。”
他尚来不及说些什么,眼角已经出现了百里长卿的身影。
“宫主,夜晚风大,你该回去休息了。若将军还有什么话,明日再同宫主说也不迟。”百里长卿将斗篷罩在慕容凝肩上,娴熟地替她将袍带系好,半分眼神也没有多给姬无夜。
慕容凝听话地由百里长卿照拂着,却一直定定地瞧着他,像是一定要看出什么来。
他别过脸去,生硬地回了声“好”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流星而去,也将那声“无夜”遥遥地甩在了身后。
眼看着姬无夜走远,百里长卿才责怪地开口:“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任性?身子都已经这幅样子了。”
“反正也是好不了的。”她有些不满地嘟哝,目光仍旧追随着姬无夜远去的瘦削背影。
百里长卿无奈地叹气:“你同他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就是个木头。”
“我乐意。”
陷在绒绒毛领里的面容未施粉黛,隐约竟有些孩子气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