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停了,琴音落了。岳萧炽望向沉月阁。
已有时日不见她了,此刻的她心境如何,从琴音中亦是可知。
岳萧炽冷冽的面上剑眉轻蹙,他转身到室内,看到室内众人望向他。
见他转身,众人又纷纷垂下眼眸,各自继续手中的事宜。
“前几日,君上有意将御史大人曹岩中的女儿许给我做偏室,你们怎么看。”
岳萧炽就自落身坐在案前,将手中的书简扔到几个幕僚面前。
“那曹岩中一向觉的爵主有忤逆之心,君上此举许是有撮合之意。让他少做谗言。”
有幕僚说道。听说那曹岩中女儿生的娇美,不少朝间官员多次提亲也不得所复。
“爵主总有这样的幸事,末将好生羡意。”张元泽悻悻道。
“你倒是越来越没分寸了。”一旁的顾成和瞥了他一眼。
几个幕僚纷纷笑言。在这西朝,没有什么比联姻更能稳固岳萧炽朝间地位的办法了。
君上此举,让人摸不透,帝王之心,到底是深不可测的。
岳萧炽墨黑的瞳子中藏着深不见底的冷意。先是沈洛云,又是曹岩中之女。
“爵主,君上此举不管何意爵主都不可拒。以免惹人话柄。”顾成和放下手中的书简沉然说道。
“既是君上心意,我又何来拒了的道理。”说罢他站起身。嘴角浮上阴戾的笑意。
往后不止朝间,他这幻人谷怕也要热闹起来了。
雨停了,沈洛云站在长廊下,望着正厅处,方才似看到一掠玄影。
是他吧,转瞬一年,这场雨终究要停了。但他们之间,似回不到从前时候。
沈洛云收了琴,似藏住心事一般。故人远去,她沉心遥送。
若有来生,望她再无岁月可回头。
门被推开,是雨檬。
“送走了吗?”她轻声问。
“送走了。”雨檬颔首。
“雨檬,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愿意回到王爷身边吗?”沈洛云将琴递给雨檬。
雨檬接过那方古琴,细细放到案上:“主子往后莫再要这般说道了,雨檬只有一个主子,便是你。”
她知道,沈洛云是忧心她,可对她而言,亦是做了决断。
端睿鹤最初所托从留意端睿鹤的所动到要她从旁协护沈洛云。
前者她或是做不到,但后嘱,她即便粉身碎骨,亦要护她周全。
“你要知道,往后的光景不比从前了。”沈洛云垂下眼帘,看着自己葱白的指尖。
“婢子不怕,只要在主子身边,烈火地狱亦不怕行。”雨檬放下琴后转身言声笃笃。
沈落云将拿了一块巾布,抚在她肩上:“快去换掉衣衫,都湿了,也不怕染了风寒。”
雨檬点了点头:“嗯...”
这沉月阁,一日比一日静了。
......
十日后,端睿赟将御史曹岩中之女曹间雪赐予岳萧炽为偏室。
新人入谷,乐鼓响彻。
沈落云依在床前:“今日是什么时日,竟这般喧腾。”
她这几日已无法下床了,原本纤细的双足有些浮肿。
王贤予来了多次,都言说她尽早决断,不可再拖时了。
雨檬在一侧拧着眉,将一批绒毯覆在她身上:“主子,那药还是尽快服下吧。”
沈洛云目光循下,颜色黯淡。是啊,怕是拖不住了。
已是深秋,她裹了厚厚的绒被,雨檬已经在内室燃了银碳,可她依旧觉得沁冷。
她微微支起身往窗外看去,一片沉黄,院子里的木芙蓉开的繁盛,
这样娇媚的花色,叫人看了觉得与如今萧索的沉月阁不符。
又是一阵喜庆的唢呐声,沈洛云微微蹙眉,侧颐看着雨檬。
雨檬心知瞒不住,但又怕沈洛云受不住,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说言。
“是有新人吧。”这喜乐声她不是没听过,当初她入谷时,也是这般喜乐。
“主子...眼下没什么比你自身更重要了。”雨檬没有直接回答她。
“是哪家的姑娘呢。”沈洛云提了提绒被,轻笑问询。
“听说是御史大人的千金。”雨檬走到窗前,合上窗棱。
沈洛云一颗心,早在日日夜夜中沉了又沉,可是此刻,她心间却还是抽痛。
茕茕追不得,手起摘星河,眉眼乘风波。有阡陌者,迢迢更送我,一如昔年,与你缓缓歌。
倏地一下,她似清唱,合着窗外的喜悦喧哗,全是清冷。
都说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可她沈洛云,或连旧人都算不上吧。
她忽然轻笑:“此刻,有人比我更痛吧。”
她说的是红嫣。有人比她更痛就好。
“近日可有北玦来信?”沈洛云惦念着御银,是否有入土为安。
“爵主有令,说是主子你身子弱,琐事勿扰,所有信笺都拦下了。”雨檬低了一杯热茶给沈洛云。
她嘴角浮起一抹无奈的笑意,眼下连她故国的往信,都拦住了。这岳萧炽,是铁了心囚住她了吧。
“主子无需担心,沈掌事之前托人来告知我,
说已经落葬了。听说一个嬷嬷心疼她可怜,给她寻了冥亲,入了亲籍祖坟。雨檬轻声说,示意沈洛云喝些热茶。
“想来是锡嬷嬷吧。”沈洛云浅浅饮了一口热茶。
沈洛云合上眼,示意雨檬退下,她蜷着身子,觉得冷寂。
情尚暖,人已散。只身薄裳寒。
窗外的喧哗不断,一声一声,一骤一骤,如同细针般,密密扎在她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