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夫人!”也不知过了多久,已是傍晚时分,华灯初上,月上柳梢。碧城慌慌张张地跑进来,似乎面上还有几道凌乱的泪痕,不知被什么吓得,縠觫着双腿都在颤抖。
我一慌,连忙把她扶进来,示意画儿扣紧了门先行回厢房休息。团雪见状不好,端来茶水递给她,顺着她的背好言问道:“怎么了这么晚才来?怎的这般狼狈?夫人不是让你去送茶吗?”
团雪显得有些着急,我连忙按住她,看着惊魂未定的碧城,弯了臂膀搂住,又拿手梳理她零散的碎发,细声细气安慰道:“别怕别怕,我在呢。你慢慢说,发生何事了?可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不妥?”
碧城如一只落水受惊的小兔,瑟缩地蜷在我怀里,缓了好半天才一字一句不清不楚地解释来。
“今儿个我去,皇上正和几个我不认得的官员说什么立储一事……我进了去,说……我是来送莺啼序的。他便顺带指我……我给他侍茶,那茶杯还没抿到嘴唇呢,就双目发白,脸色一下子就没血色了……我看着他双手捏紧了脖颈直直倒下去了。可吓坏人了!我当时就僵在那儿了……本来要被扣留下来问话的,苏绫姑姑知道我是夫人派来的,况且我送来的茶,陛下他也没喝进半口……这才放了我出来的……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她拍着胸口缓气息,不断重复最后一句话,如念经一般周而复始,机械麻木。
我沉默。“团雪,你给碧城热些甜的,给她暖暖胃,送她去玉泉房早些睡了。让画儿看着点她。”
团雪不知所措,只知道点点头就扶着她下去了:“哎……我马上回来。”
夜深了,宫里头的消息却断断续续地不停往外头跑,尽管只有一星半点,也足以叫坊间絮叨好一阵子了。静谧的夜空下,不知道有多少蠢蠢欲动的纷言,吐露着不可窥探的天家贵胄中,无比隐秘的讯息。
碧城睡下了,团雪才回到我身边。
“……今儿个早上的消息,确实在讨论议储的事儿……仿佛中意前敏庶人遗子,即皇后膝下养子二皇子钟离澈来着……”
“怎么不早说?”
“早上事多,夫人又去了望南山,时间一长,我竟也给混忘了。实在是该死。”团雪有些愧疚。
“皇上呢?皇上怎么样了?”我在梳妆台前坐下,解开头发。
“好像是中毒,不过救回来了,后廷也闹得不轻。”
“中毒?这事儿可不小,可是遇刺?”
“应该是。”
“谁胆子那么大,敢给皇上下毒?株连九族的罪!”我拿手指搅着头发,对着铜镜卸下一对又一对零星钗环。
“尚不清楚。刚一出事就着人去查了,夫人也知道慎刑司的手段。可竟也毫无头绪。连哪里的毒,什么时候中的毒,下在哪里都不知道。抓了好几个可疑的太监宫女关了进去,鬼哭狼嚎了半夜,也没见审出什么可用的信息。可见用毒之人心机高深,是志在必得。”
她突然凑近了我,低声说:“其实……都怀疑是皇后娘娘做的。”
“皇后?”我更加惶惑。
“是,都说才要立储,择定二皇子澈,皇上立马中了毒。指不定就是皇后娘娘……现如今她还在禁足,万一时日一长,皇后娘娘真的地位不保被废,可不白养了二皇子一遭?这现成的便宜不是宜淑妃就是宸德妃捡,对外一改生母的名儿,那就是独一无二的‘圣母皇太后’。那之前一步步走好的棋便都毁在这一着啦。倒不如先……正好顺理成章扶了二皇子上位,便只认她这一个皇太后了……”
“住口!娘娘品行你也清楚,岂能如此下作!万事都没弄清楚,勿要空口毁人清白。你这话若是隔墙有耳地叫人听去,还要不要命了?”
“奴婢明白……只是夫人,目前看这形势,确乎……”
“先别说了,早些睡吧。等明儿再说。”我怏怏不乐。
“嗳,好。我伺候夫人更衣。”
2.前两日,碧城去宫里头刚送了茶便出了事,被匆匆送回来,自然是什么也没问着。我只得再去一趟。
只是没有想到,太后回来了。
不是寻常的回来看顾皇帝的病,而是皇帝清醒后,被给强行召回来的。
于是乎,到处都在议论,说是太后害了皇帝,极有可能是皇后与之联手,要的就是趁战乱拉皇帝下马,扶十岁的小皇帝钟离澈上位,两宫好掌握大权。
当然,都说是太后主谋。毕竟昭皇后身体孱弱经不起事是谁都知道的,不过是被利用的罢。而太后老当益壮,野心勃勃,自然不甘心权利旁落,起码是要争夺政坛上的一席之地,而非仅忝居泉露宫颐养天年。早年事实也足以证明这位王太后在政治上的本事。小皇帝年轻好把控,是故她还能再现当年的铁腕风采。
我坐在马车内暗自惊心,坊间的风言风语,竟如此厉害,于无声处亦能如刀刃般伤得人体无完肤。
进了宫,先去谒见皇帝,他半卧榻上,手持一串碧珠。精神依旧很好。由德妃淑妃几人轮流侍疾。太后坐在一侧,看不出什么表情。
我不见昔日盛宠的婉妃,便知道前车之鉴,为后车之覆的她是因为父亲的缘故受了牵连,境况早已大不如前。更多的是被幽闭扶苏阁,连膝下子女都被移去了宜淑妃地方,不准探视。
梁岐已死,梁府败落。而她只是附庸的随葬品,来去从来不由得自己做主。
想起懂事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