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丧事后的三日,段姑姑也走了,回了清雅堂,接替了银铃儿掌管经营茶事。
那天车行缓缓,别离西山的场景,就如同以往任何一个黄昏看任何一场落日一般寻常。她离去的车马在夕照掩映之下的拉开的剪影,拖的老长老长。
从此老人茶师,代替了少女茶师。
段姑姑本是不愿意走的,说要陪着我养病。我死也不肯,说既出了碧城那样的畜牲我再也不会相信紫阙半分。还说清雅堂是我如今唯一的慰藉若是有朝一日被紫阙败坏了我也不想活了之类。段姑姑到底是疼我的,只能选择回堂经营营生。好在这么些年耳濡目染,人又聪慧,做起生意来是有一套的,我很放心。
哥哥回来了,官复原职。疼惜我方才丧夫又卧病在身,整个人处于崩溃的边缘,遂欲接了我回舒府疗养,被我谢绝。
我说我要守着我和他的家,哪里也不去。
就连姨母和妙筝也被我劝回了舒府。
哥哥面容伤感,大有不忍之色,到底也舍不得勉强我,只得作罢。
整个府邸空空荡荡,除了昭阳宓意和诚凌会择空来看看我,阿窈和裴卿竹有时会一块儿来陪我说话,其余时间我只是一个人呆呆地坐着,手里攥着那只白玉骰子什么也不做。画儿话也变少了,跟着杨妈妈默默做事,更多的是安静地坐着陪着我看天边斜阳,或是雨落芭蕉。青莳和蕙兰似乎也一夜之间长大了,不再和扣子寻儿几个打闹吵嘴。
上上下下,似乎都小心顾及着我的心思。
我悲哀之余,十分感念。好在皇帝的抚慰封赏一批接着一批,连我的清河郡诰命也恢复了,且更上一层楼地提为从二品。清雅堂的生意渐好,我也有足够的能力给她们好的生活。
我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茶事之上,有时一整日把自己关在浣花居焚香抚琴,待到纱窗日落渐黄昏之时,才出门拿一把竹椅坐在阶前看斜阳,望寒鸦。一直发愣到夜幕月升。
我不能死,我还要等他回来。他一定会回来的。
可是诚凌来了。他是一个人来的。
“二哥。”我施了一礼,这样简单的动作都耗费了我巨大的力气,顺势往后一探,“怎么只有你?嫂嫂呢?”
“快起来,云意。”诚凌来扶我,眼中净是悲哀,“我来……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要给你一个东西。”
我抬起眼看他,目光迷蒙,“什么?”
“你……”他眼眶居然红了,伸出手去掏袖口,艰难地取出一抹玉白,“这个,是逸让我转交给你的。”
我好不容易堆积起来的坚强,在看到那骰子时的一瞬,霎那间灰飞烟灭,余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苦楚与欲发泄出来的满眼热泪。我崩溃,抱住头蹲下身子来痛哭,没有去接。
纵铁打的将军如诚凌,亦留下男儿泪。
“云意。我翻来覆去想了三个夜晚,不知道怎么来面对你。”诚逸喉咙哽咽,“三弟是军事天才,他在狼关那场战役冲锋陷阵打头阵,好来一招围点打援……我们胜了,三弟没回来。”
“别说了……”我整个身体都在颤抖,拼命捂住双耳不想听不愿意听。
“云意,”诚凌坚持道,“他知道自己九死一生,将这个给我,说若是他回不来了,让我交给你。”
我满面泪痕,别过头去。
“他要你活着。”
“活着?”我凄惨一笑,抬起头来看他,面容凄怆,“二哥,云意怎么活着?他死了,云意从此在这个世上孤苦伶仃,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我干笑一声,颤巍巍站起身来,自嘲般道,“云意七岁丧考妣,丧父兄。云意在朱雀府,飘如陌上尘。唯有逸郎……若是没有逸郎,云意一个人,怎么可能独活。”
诚凌慌了,一把抓住我的手臂,厉声喝道,“你不要乱来!云意,三弟不会希望看到你——”
“……”我摆摆手,泪水溢满了眼眶,我低下头,突然像是坚定了决心,抬头一字一字徐徐道,“二哥,骰子我收到了,多谢你,云意累了。不留客了。”
我说罢快步走入浣花居反手扣上门,在门闩合拢的那一刻,浑身无力瘫软在门板上捂面哭泣,一手紧紧攥着那枚白玉骰子。
诚凌拼命敲门,“云意!云意!你开门!”
我带着哭腔哭喊,“二哥……你快走吧!云意累了……云意真的累了……云意想休息一会儿……”
诚凌喉头梗住,“……你开门,我和你说……”
“二哥,云意求你了……你快些走吧……云意要睡了……云意想好好睡一觉……”我涕泗横流,掩面痛哭。早起梳得好好的发髻此刻散乱得不成样子,似乎每一缕发丝都在止不住抽搐,“云意睡着了,梦里就可以看见他了……”
门外男子终于颓丧地放开手落下身子来,整个人倚靠在门槛上无声啜泣。
2.五更天。
我缓慢地拉开了箱箧,取出自己的披帛来回抚摸着,想要一挂挂在房梁上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眼泪好像好无止境一般不停地往外流,浸湿了一半的素纱。这回是彻彻底底死心了。
然往上抛去的那一瞬,又迫使自己停下来。
我得去找他!
一个念头如此大胆地冒上了心头,激得心脏突突乱跳。
门被谁轻轻叩开,露出杨妈妈的面容,仿佛比之前更苍老了一倍。我下意识地唬了一跳,匆匆忙忙将披帛塞回原处。
“进来吧。”我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