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想好了不再哭泣,可白蕖的话仍然叫我泪水滑落,如香兰饮泣,沾染了我面上的胭脂,在一张精心描摹的假面上,划开一道真切的苍白肤色。
我想要这一点点的真,也不能。我最终只能一手牢牢握紧她,一手还得违背本心地去补上化开的粉黛。
白蕖沉吟片刻,方说:“姐姐,你知道那日晚我姐姐来,为什么说你和疏浅姐像,也不像吗?”
我看了看她,迷惘地摇头。
“疏浅姐虽好,长的很清秀,性格也很温柔,很善良。可惜……她就是太善良了。”
“她长得和你一模一样,一样的柳叶眉,一样的水杏眼,一样的凝眸巧笑如庄姜,一样的两颊双桃沐春风。”
她幽幽地叹气,“可上天就是不肯饶过这样的女子。你知道她为什么得了疟疾么?她和几位官家少女随皇后娘娘——唔,就是咱们昭皇后,还有庄德妃去送粮赈济淮阴云山府因洪涝受困的贫民。因为舍不得几个病染膏肓的小孩等死,贸然去救助照看,自己也……呜……染上了……皇后娘娘知道了,急得马上启程,只留庄德妃主持大局,自己匆匆忙忙带着我姐姐回来了,叫太医去医治,可惜已经不成了……最后几日,让人从宫里带了回来,就……后来姐姐都知道了,姐姐下来了。”
我听了唏嘘不已。这样好的姑娘,却死于不该染上的疟疾,也是可怜。
白蕖擦擦泪继续说:“疏浅姐姐就是太柔弱,性格太软。才容易被别人欺负。自己又是与世无争的主儿。这一点,我倒觉得我姐姐好。我姐姐虽柔善,可也嫉恶如仇,爱憎分明,她很刚强,也很有主见。疏浅姐姐就是可惜在了这儿——可是姐姐你不一样。”
“姐姐也温和善良,也大方有礼。姐姐和我姐姐一样坚韧,一样有才气。可你和我姐姐,和疏浅姐姐不同的是——姐姐,更看得透,也更容易放得下,若说我姐姐是坚韧的,那么姐姐你只会比她更坚韧。你从不屑于折断了脚踝仍然可以站起来翩跹起舞,也从不会折断羽翼就惶惶终日踯躅不前。我姐姐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子,可这些,她到底是做不到的。”
我听得心头发酸:“蕖儿,你太抬举我了。我哪有那么好。我也看不透,放不下,遇事则悲痛哀哭。”
“姐姐,你错了。你骨子里是和我那两个姐姐不一样的。你要相信蕖儿的眼光。”
她不顾我回答就站起身长叹,“啼匆匆,凌波人去,拜月楼空。桃花红,吹开吹落,一任东风。这大概就是命了。”
她擦去泪花,转首看向我:“姐姐,咱们……走吧。”
“……好。”
宫城我和白蕖早已来了不下数次。回廊宫阁早已熟悉。二女携手步入凤仪宫。
皇后轻浅笑着,如沐春风。她临窗前一树快开尽的赤桃在纸面上挥洒着丹青。一个偏头见我和白蕖垂首规矩而立。
我和白蕖忙不迭下拜敛祍:“请娘娘的安。”
皇后笑如面前的那树桃:“不是说了么来了我这儿别拘礼,云意你也太保守谨慎了些。”
说着抬起手腕,伏莲忙接下她手中才描毕,纤毫毕现的春桃迎风图。
她轻声吩咐:“伏莲,替我去给两位舒姑娘上茶吧。”
“诺。”
我再抬首已是和煦笑意吟吟:“规矩还是要守的,臣女和舍妹也不能因为娘娘厚爱而恃宠生骄啊。方才见娘娘专注于挥毫洒墨,这才不敢觍着脸来扰了娘娘兴致。”
“那可巧了,我这儿也才完成。”她步来如凌波微步,“今儿个怎么有空前来?”
“还不是想娘娘了么?”白蕖嘻嘻笑着打趣儿。
我嗔骂:“你哪是惦记皇后娘娘,你是惦记娘娘凤仪宫里头的牡丹蜜蓉酥了吧?”
白蕖歪头做羞涩的样子:“我哪有。”
皇后脸色红润,听之笑了出声:“你这小蹄子,说起话来净讨人欢心。诶——平日里见你们姐俩装着都是清丽素淡的,今儿怎么打扮得如此明艳?可是遇见了什么喜事儿?”
我屈膝一礼,面含喜色:“边关捷报频传,现如今整个朱雀府街头巷尾所议论的都是我军如何势如破竹,节节击退西骊,又直攻西骊氏旻老巢。可不算是第一大喜事儿吗?臣女和舍妹这才想着来一趟向皇上道喜,好讨个头彩。只是臣女毕竟女官,皇上军机要务甚忙,便想着先来恭贺娘娘了。”
“你们可是巧。今儿早晨昏定省,本宫也是刚和姐妹们提及此事,都是不胜欢欣。”
白蕖道:“如此看来我和姐姐真同娘娘心有灵犀一点通。那么——娘娘可有什么赏呀?”
皇后忍俊不禁:“就知道你这妮子动机不纯。还说是想本宫了,原来大清早巴巴过来是来贺喜讨赏的。”
我嗔了白蕖一口:“还想着要皇后娘娘赏赐,忘了咱们来这儿是来干什么了么?”
白蕖点点头:“哪儿能呢?娘娘,我和姐姐先把今儿的茶品献上。”待她唤进银铃儿,取来贡茶,又将一些琐事交代了,方才坐下。
皇后见了笑道:“原还担心这丫头,如今看来手脚利索又机灵,人也比之前在花房里头精神得多。可见是你调教得好。”
“还不是托了娘娘的福。”
正说笑着,白蕖轻道:“娘娘,我和姐姐还要去棋盘街,就不久留了。过些日子,我和姐姐再来看娘娘。”
皇后“咦”了声:“你姐姐不是说了花奴惦记着本宫宫里的糕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