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费了老大力气醒来,勉强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是趴睡在柔软的锦垫上。我一时懵然,不知道自己为何以这样奇怪的姿势躺着。刚要翻身换个躺姿,背部一阵剧痛。这才想起方才的一切。
罗帐几重,看不清外围。灯火影影绰绰,朦胧如月影绡纱。
不不不,按理说我现在应该在掖庭。怎么可能在这里——这是哪?
芍姐姐?血?蕖儿?芍姐姐!我慌了,低声哀呼:“来人……来人……”
重重罗帐上逐渐浮现出一个模糊的人影,越来越重,越来越清晰。直到那人撩开纱帐站在我面前——是苏绫。
“姑姑……”
苏绫不忍地坐在我身侧,苍老的手轻轻拂过我的伤处:“姑娘……”
“姑姑,这是哪儿?我现在不应该在掖庭令那儿么?”
“……襄王妃和王妃义妹来了。”
她的话清晰又分明,如刀削斧劈,如雷霆贯彻不加修饰地直击耳畔。登时如同置身冰窖,寒冷彻骨。时不时有烛火映衬着的晃眼的白光在提醒我——是真的,全都是真的。
“花奴、……芍姐姐是不是出事儿了?!”我泪眼盈盈,“姑姑……烦请您告诉我……”
苏绫别过头去:“……襄王妃……小产了。”
訇的一声,脑袋嗡嗡作响。努力想要辨别不远处伺候她的婆子的焦急声色,辨别太医对她腹中胎儿的具体诊断,却力不从心。
“姑娘?姑娘!”
我强忍住鼻中酸涩与背部一阵一阵传来的刺痛,强行爬起。我匍匐着去抓地面,想要去看她。苏绫连忙过来扶我,我抬头,终于看见那边厢的床帷外,满满围了几重人。光太医就有五六个。女使婆子慌慌张张地捧着清水进,又端着血水出来。看得人触目惊心。
浓重的草药味弥漫了整个室内,也掩盖不掉血腥的气息。无孔不入似的,往人鼻中钻。使我原本就苦涩的鼻腔更添了一分刺痛。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孩子?孩子呢?”我的情绪接近崩溃,死死拽住苏绫的襟裳,“姑姑,怎么突然会这样?孩子……孩子还在么?”
她不忍心看我通红溢满泪水的双眼:“陛下杖责你的时候她们来了……王妃听闻你被指控……谁也拦不住就跑来了……看到你血肉模糊地昏厥着,已经吐了好几口血沫子……她向陛下求情,一个气急就……”
我愣了。终于是再也抑制不住,半跪半趴在地面上嚎啕大哭起来,哭得气堵声咽。你这是何苦!是我,是云意害了你!是云意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和王爷!蕖儿……芍姐姐……都是我,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瘫软着,直觉得一股要连同魂灵一起抽身而去的疼。自责,愧怍,后悔,重复交杂,如琵琶乱弦胡琴呕哑,直勾扯着心头绞痛。
“姑娘,姑娘?王妃……襄王妃在喊你。”
恍惚之间乍闻此言,即刻就着身侧侍女的手吃力地膝行至床边。她脸色惨白如霜雪,冰冷没有气息。好在血已止住,已脱离了危险。白蕖掩面,低声抽噎着:“姐姐……姐姐她……”
“云意……”白芍轻唤,声音如雾般透明,如云缕般轻盈。
我哭着抓住她的手:“云意在。芍姐姐,云意在这,哪儿也不去。”
“以后……你是不是就要在掖庭为奴了……”她说着,眼中蒙上一层水汽,语气也有些哽咽。
我捂住口鼻,哽咽着低下头:“姐姐,是我连累了你……孩子……孩子……”
她悲凉地合上眼:“孩子……还会有的……可你和蕖儿若有个什么闪失,怎么也赎不回来的。我不后悔。如果能用这个孩子换你和蕖儿安好,我愿意的……可惜……可惜我终于不能。”
我忍住泪意拼命摇头:“你胡说什么!什么换不换的……我不要这样……我不要这样!我要你和孩子好好的,我只要你们都好好的!”
白蕖啜泣着,轻轻扶过我:“姐姐,别说了。是蕖儿的错!蕖儿不应该扔下你回王府的……”
“没有,没有。别这么说……”我含泪拍拍她的手,“芍姐姐,蕖儿。以后云意不在你们身边了,你们……”我抬首,努力不让泪滚落,“你们好好的……一定要擅自保重,千万珍重自身……勿要担心我,一切……呜……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泣不成声。
白芍挂泪含笑,使劲儿抬起手,柔缓地抚摸我的发丝:“好,你一定好好活着……总有一天,我和蕖儿,会迎你出去。”
……
我被挪去了掖庭。
管事的妈妈指名要我病愈后,和那些女侍一起,做洒洗,浣浆的粗活。隔三差五还要去乾仪殿,凤仪宫,福宁宫,锦乐殿等重要宫室清扫。
内厢房很破旧,只有几张连木板都未砌全的老柜子。寒风一吹,那歪斜的门板就摇晃来摇晃去,吱呀吱呀直响。所谓的床也不过是几块板子拼凑了,添一两段单薄的粗布,勉强可以躺下。这样一个矮小粗陋的房屋,光线很差,到了夏日又闷热不透气得紧——实在是比典狱的境况好不了多少。
那里的婆子女侍在掖庭待惯了,日日做着各种脏活粗活。久而久之脾气皆变得很差,个个儿都阴沉着张脸,难以接近,不是善与的辈。好在有皇后和疏清的照顾,苏绫的打点,再加上钟美人和合欢帝姬时不时悄悄着人送点东西过来。日子还不算太难过。白蕖虽然不再方便来宫里,也着人暗中送些衣裳吃食,由苏绫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