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银铃儿听愣了,停止了哭泣,却依旧打嗝似的一个劲儿抽噎着。就那么直愣愣地看着我。
我轻轻摇摇头,一手臂弯揽住她笑言:“傻丫头,事情还没结束前,我想不了那么远。”
“可是卫公子——”
“好啦。”
“姐姐?!”
“怎么了?”
“你是不是还忘不了云少仙?”
“……”
“你是不是想回去找他问个明白?”
“……我——”
“姐姐!”
“你到底干嘛!”
“……没事了。”声量一下子小了下去,几乎是嗫嚅着。
我被气笑了。
马车一拐拐入棋盘街北巷。高大的长公主府庄重气派,令人望而生畏。昭阳的贴身侍婢璱娘笑吟吟亲自来迎接。我急忙躬身请辞:“还劳动姑姑大驾,云意实在惶恐。”
璱娘忙扶起了我笑言:“夫人这话就说差了,哪来的大驾不大驾呢。得夫人此言,奴婢才是诚惶诚恐。夫人快些进去吧,长公主等着您呢。”
我随她步入内室。院中人来人往,都是步履匆匆。要么一列婢女捧着大小锦盒小步快趋,要么两排小丫鬟手捧各色绢花进入内殿。好不热闹。
昭阳端坐镜前,正由着一双侍女簪花。秀发如墨如绢为金钗所簪起,面容如桃花般宜喜宜嗔,尤其一双明眸善睐恰如镜湖深水静流,又好似春风杨柳拂过一汪凝碧泉水,眉黛如山,鼻翼如玉。两腮的粉黛施得恰到好处,愈发衬得她肤光胜雪。好一个大宣公主初长成。
我笑着领着银铃儿缓缓走近,示意婢女不做声。悄声儿将双手轻轻按在她双肩:“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公主可真算是宜室宜家。”
昭阳忽的从镜中一见我,拧头喜笑出来,满头的点翠珠玉璁珑作响,悦耳如铃:“疏浅!云意!”
我这才施施然请了安:“臣女舒云意给昭阳长公主请安,长公主万安。”
“免礼吧。”她伸出带着一双凝翠绿意飘纹的和田玉镯来拉我的手。她注意到小银铃儿:“这便是银铃儿?长的当真清秀,和你一样。”
她说话时眉眼弯弯,少了战场上的肃杀之气,多了大宣女儿家出阁时的喜悦与欢欣。
她的确美。
我笑着躬身回应:“是。刚来时还打趣儿呢,说长公主见了银铃儿是不是要讨了去做陪嫁丫鬟呢。”
她笑眯眯地摆摆手:“怎好夺人所爱。知道银铃儿是个能干的,你定离不开她。再者,我的陪嫁侍女也有两双,怎好劳舒夫人费心。”
我失笑。“是。”
“真好,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恢复贡造使身份了。你来替我瞧瞧,这两支鸾钗哪一只好?”她端详着把玩在手,来回翻看着。
我故意笑着打趣道:“公主不是最爱兽骨雀羽这类稀罕玩意儿的么?怎么不挑一只虎牙狼牙的做簪饰,也好显得咱们长公主独出心裁,领异标新二月花不是?”
她算是听明白了,转过头来尖叫着,直跳起来要打我,我连忙笑着躲闪。昭阳白我一眼,又静下来细细想,“你说什么二月花?那是什么?”
我一愣,旋即一笑。知道她偏好舞刀弄枪,向来不爱在诗书文墨上多上心的,自然不知道这个。我也不做解释,故意偏头拧着脖子,信手拈来,欣欣然道:“那个呀,二月花,说的是咱们长公主面如桃花迎春风,娇俏妩媚独一人。千呼万唤始出来,承欢嫁娶日日新。”
“数你文采好好了吧!净在我面前卖弄。”昭阳又气又笑着使劲拍我一掌,又见小银铃儿捂嘴偷笑,这才反应过来,知是我故意唬弄。遂杏眼圆瞪转过脑袋,由着双婢摆弄头发,不再理我。
“你这蹄子——环儿,替我簪鬟。”
“给我吧。”我接过环儿手中的桃木合心梳,给她篦着顺滑如瀑的黑发,“好公主,算是云意错了。您大人大量,饶我一回。这不是心里头高兴么。”
昭阳绷不住笑,遂对着两侧道:“环儿,若儿,你们先下去歇会儿吧。顺道带着小银铃儿去前厅用些茶点——唔,不许欺负人家。我和云意说会儿话,你们可不能偷听。”她孩子气似的把二人往外推搡,一手又去招呼银铃儿。险些没坏了头上的簪钗。
环儿若儿听之捂嘴笑,被推得踉踉跄跄,忙不迭允了:“诺。”
昭阳复坐下,递给我一盏茶:“这茶水寡淡得很,一点也没有在母后宫里喝的——你做的那些好。说到底,这天下有谁的茶比得过你。”她大大咧咧地一撩繁复折褥的红衣凤摆,露出细长白皙的双腿与足上殷红明艳,绣春鸳鸯的翘头履。不顾我吃惊的目光,仰头饮尽。
“可折腾死我了。母后说,这些衣裳,簪饰,头冠都得提前试了,这不一早上什么也没做,净换衣了。”
我乐了:“得了吧,咱们的新娘子,这林林总总的婚事筹备,前有皇上太后,后有一帮婢子内监替你琢磨筹划。你只需要坐在这铜镜前,换换凤冠红衣,坐享其成就行。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这还没出嫁呢,就嫌烦啦?那日后到了婆家,规矩多的你都不敢想。”
她“哼”一声:“你就会惯取笑别人。等到你出嫁了,你就知道这其间辛苦了。我是自由散漫惯了,正愁公婆会不会喜欢我这也行子。”
“怎么不会?”我反问,“长公主的性子在云意看来是顶顶可爱的,反正云意是喜欢了极的。”
她羞赧地抚脸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