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巷僻静人少,一入夜大多户人家便早早地熄灯休息。街上虽有路灯,却是年月已久不曾更换过新灯泡,灯虽是亮着,却是没有多大亮度,只照得巷子微明,不比督军府府上连至周边公路大条小条都整晚灯火通明。
泼墨般的夜空群星璀璨,一轮近乎圆盘般的皎月挂在空中。柔和的月光照得院子里微明,照在那盆桅子树上,落下斑驳的影子。夜风吹来,吹得枝桠轻轻晃动,那影子也就同步一晃一晃的。
叶薇良坐在藤摇椅上一摇一摇的,仰首望着空中的星月发了呆,和着夜风吹得正舒适,不知不觉间已经入眠,嘴角微扬起一抹笑,笑得甜蜜。此时的她正梦见莫铭轩回来了,捧着一束洁白如雪的桅子花朝自己走过来。
大门还没有上锁,是虚掩着的,突然被人轻轻地推开。是连辰来了,他还是第一次来。
那夜他被父亲狠打猛揍,之后养了近一月的伤,如今是表面伤好了,却是内伤难愈。若是用了力说话总能惹得轻咳一阵。
又逢军中事务繁多缠身,加上半月前扶桑领事馆的几名守卫在值夜时被人从暗处开枪一枪毙命,扶桑使者三天两头地往军部跑,更是将守卫尸体直接放在营地上,硬是要连军担起责任追查出是何人下的手,给个交代。这责任也落到了他身上,所以更是无暇分身。纵然他心里乐乎着扶桑人死了才好,可为了大局,他还是得装装样子查下去。
两日前,连辰这才发现那扶桑守卫头部中的子弹属于地下党专用型号子弹。显然地下党又在行动了。上次的游行运动一直没查出个明白,如今又添了杀扶桑人这事。这两件事他们做得谨慎,就像来无影去无踪般,却是勾起了连辰对地下党的好奇心,下了决心一查到底。不过,查归查,真查出什么,他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不过是在表面上做做功夫,也算是给扶桑领事馆一个交代将这事敷衍了事。总归地下党也是中国人,他可做不出窝里斗让扶桑人叫痛快的事的。
今日傍晚,连辰收到一封匿名信,举报地下党的窝点在云巷某户。他本可以派宋家明带队去抄窝,可因为叶薇良住在云巷,他想见她,便自个儿带了一小队去了。
连辰本就是做做样子,到了被举报的某户也只是虚张声势地将屋子抄一抄,结果倒是搜出几撂上次游行运动满天飞的传单。这就像是有人早设计好的等着他来似的。行动并没有弄出多大动静,云巷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连辰一踏步进去,见叶薇良躺在摇椅上睡着了,他放轻了脚步走近端详,她眯着双眼,睡得恬静。长长的睫毛安静地翘着,嘴角洋溢着淡淡的笑意。
一阵风轻袭,略感凉意。连辰脱下军装外衣小心翼翼地披在她身上,自己只剩下一件白色立领衬衫。不料却是扰醒了她,而他还来不及站直还俯着身子。
叶薇良睡眼惺忪,见连辰在眼前,那睡中嘴角那抹甜甜的笑骤然消失,变颜失色,那双初醒的眼望他,眸光中充满恐慌。起身间,她用双手推开了他,外衣落在地下。她喊道:“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连辰只专心看她方才那柔和的睡容,毫无防备被她一推竟后退了几步。他感觉到她在用尽全力,他感觉到她对自己有着天大的戒备和万分恐惧。他感觉到两人不过隔着一米多的距离,却仿佛隔着一道银河般难以靠近。
她对他变了,没有了以往的亲昵。
他清楚记得她搬出督军府一个半月,不过这么久没见面,不过这么久没听到她唤自己辰哥哥,却觉得如隔三秋,甚至更远,远到只剩下陌生。
怪不得她,谁叫是他确实做了过份的事!
叶薇良目光中的惧怕一分不少,连辰不敢走前一步。他淡淡一笑,只问一句:“近日过得可好?”
叶薇良起身转身便往屋里去,并不搭理他。
竟是这般漠然置之,竟是这般视若无睹。
连辰几步侧过她身子挡在她面前,轻声问道:“良儿,你就这般对待辰哥哥吗?”
叶薇良抬眸望他,目光中找不出一丝丝温暖,只有冰冷无情。她冷淡地道:“在我心目中辰哥哥已经不在了,眼前的你就是一只吃人的魔鬼。”
原来一个人的好在一个人的心中那么容易被摧毁。连辰有生以来第一次悟到这个理。以往他在别人眼中都是好的,因为有权有势,就算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别人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继续讨好他。可在叶薇良这儿,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奉承的机会,甚至他感觉到连被原谅的机会都没有。
连辰竟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只是眼睁睁看她走入屋里。眼看门就要被合上,他才道:“良儿,后天中秋节了,回家吧。”
叶薇良才知自己竟把日子过糊涂了,只记得那桅子树花开花谢了五次,心还盼望它能再含苞盛放,却在这时方知已是过了花期。她心想,莫铭轩已经离开洛北快一个月了,也不知在南城一切可好?
见她顿下动作,他继续道:“父亲说想你了,中秋佳节想你回府上,住一晚也行,大家聚聚热闹团圆。到时我来接你,可好?”他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从来只有他想便没别人不愿的或给拒绝的机会,可今晚破例了。
叶薇良望眸望他,淡淡道:“不必劳烦少帅跑这一遭,良儿自个回去便可。”话完,她关上门,熄了灯。
月光照在连辰身上,在地上落下一个长长的身影。他转身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