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梁清略带嘲讽地笑了一声,说道,“你不接受有什么用,他课都退了。”
叶名河听了,顿时泄了一口气,站在那里不说话了。
费奕真看着他的样子,觉得自己的行为也许有点对不起叶名河。但是他又没办法向对方解释那些还没有发生甚至可能永远不会发生了的所谓“过去”。
于是只能从事实层面解释道,“我觉得自己以后不会走绘画这条路,所以每周像这样固定地去上课实在是很没有必要,想要空下时间来干点别的。”
叶名河看了他一眼,抿了抿嘴,却没有说话。
费奕真说道,“对不起,我应该提前跟你说的。”
他都这样道歉了,叶名河也没有办法再摆出无论如何都不愿意接受的样子,最后只是声音干涩地说了一句:“没关系。”
只有叶名河自己才知道,是真的没关系才有鬼。
他心里带着一种阴郁感。这感觉或者来自他把费奕真当做唯一的朋友,而对方的想法却显然和自己有所不同。
是啊,和费奕真最要好的是梁清,他算什么?
这是这么一想,就觉得非常地寂寞。
当初他的母亲生病,在他手脚冰冷,手足无措地甚至绝望地想着要去出售器官的时候,是费奕真突然跑出来,坚定地跟他说他会想办法。这行为在费执明看来是愚蠢,或许在很多人看来甚至是一种伪善,因为费奕真家境很好,这样的事情对他也许只是举手之劳。
可是叶名河知道,这样的举手之劳,也不是谁都会去做的。
他之前就读的私校,家境好的学生也很是不少,但是这并不能说明他们就慷慨大方,乐于助人了。经济是否宽裕,和一个人是否心地善良柔软并没有任何关系,甚至有些人因为没有吃过苦,反而更加地残忍自私,因为他穿得寒酸而嘲讽戏弄他的人,他见得实在不少。
如果手头上有钱,这些人更愿意花费在衣服,首饰和奢侈品上面。他们喜欢用一种绝对令人厌恶的行为炫耀自己,每天谈论的就是这个假期又去哪里旅游了,父母给他们买了多少钱的电子用品等等。
他们总觉得手上握着几张老人头,就有足够的资格羞辱叶名河这个两套校服就要足足穿上三年的普通学生。
偶尔有一两个试图表现得悲天悯人的学生,但是往往行为上又过于拙劣,显露出明显的目的性。
叶名河因为从小的生活环境,所以多少有些自卑。但是这种自卑的另一面,他又带着常人难以理解的自傲。
他憋着一股劲,忍住所有的奚落和屈辱,坚信着保持着自己绝不自我放弃的人格,总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这种略显偏执的自尊,才是他面对任何事情都能表现得不卑不亢,冷静坦然的原因。
他是完全看不起那些所谓的同学的。
虽然他总是处于食物链的最底层,经历的从来只有嘲讽鄙视而没有尊重,但是他却打从心底里面瞧不起那些同学。
事实上,叶名河也不太瞧得起如今身边的其他同学。
幼稚,肤浅,自私,容易被物质所诱惑,而轻易改变自己的原则。
这就是叶名河眼中的普通中学生。
他对梁清的观感也很一般。
对于叶名河来说,梁清是一个让他本能地觉得气场不和的人物。他一直很奇怪费奕真怎么会和梁清要好,因为两人在为人处事上实在有太大的差异。
对于叶名河来说,只有费奕真是不同的。
他的感情放肆而直率,他的友谊坦诚而让人觉得柔软。
叶名河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暴风雨后的一个早晨,许多卷上岸来的小鱼被困在浅水洼里,用不了多久就会渴死,一个小男孩拼命地从水洼里捞起一条条小鱼,然后扔到大海。大人对小男孩说:“孩子,这水洼里面有几千条小鱼,你救不过来的。”
“我知道。”小男孩头也不抬地回答。
“哦?那你为什么还在扔?谁在乎呢?”
“这条鱼在乎!”男孩一边回答,一边拾起一条鱼扔进大海,“这条在乎,这条在乎!还有这一条,这一条……”(出自网络故事)
叶名河觉得自己就是那条正好出现在男孩面前的鱼。
海水退去之后,他袒露着鱼鳍,流干了眼泪,望着天空等死。
这个时候,也许有很多人有能力出手相救。
母亲的老板,学校里每日炫耀奢侈品的同学,医院的医生......这世上并不只有费奕真一个人家里有钱。
但是母亲的老板“很遗憾”地借了两千块钱,同学只甩给他一句“神经病”,医生表示他们只是“无能为力,医院有医院的规定”。
叶名河并没有觉得那些人有做错什么。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然后费奕真拦住了他。
那一天的回忆就像是一个童话故事的转折。
在叶名河看来,费奕真是一个很奇妙的人。他明明家庭富裕,却几乎没有架子。平日带着三分天真,三分认真,对于这个世界抱着近乎于愚蠢的乐观与善意。
费奕真不是不知道一些人性的劣根性——他的文字里面不难看出他的思想与观念。
他只是不去仇视这些东西。
就这一点来说,叶名河觉得自己已经落在了他的身后。
自从见过了费家父母,叶名河就觉得,费奕真一定是一个从小就是在满满的关爱里面长大的小孩,所以才能那样纯粹平和地长大,几乎没有一点阴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