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年关,朱沅取了凤仪殿的册子来看。
各宫之间怎么送礼,怎么回礼,外命妇觐见怎么赏赐,沈娘娘大多都撒手不理。所幸都有先例,朱沅决定萧随曹规,不出错便罢。
正同掌事嬷嬷问话,就听见暖阁中一阵喊叫。朱沅掩下册子,侧耳细听。
是钱怡的求饶声,和沈娘娘的斥责声。
一声“来人,拖出去,赐鸠酒,”让众人心惊肉跳。
朱沅站了起来,慢慢的走近暖阁门外。
外间的宫人都噤若寒蝉,埋着头不敢出声。
钱怡哭着道:“娘娘饶命,臣女没有!”
沈娘娘怒不可遏:“都来骗我,都来骗我!当着我的面,就敢眉来眼去的,当我是个睁眼瞎?”
太子按住了沈娘娘的手:“娘娘,您看清楚,是我,是儿臣!”
鸠杀女官,实不是件妙事。原本甄选女官就是为着以示恩典,随随便便就杀了,不免令臣下心思浮动,平添了惶恐。就算她不过是钱鲍的孙女儿,既成了女官,这身份上的意义就不同寻常。
寻得着错处还师出有名,偏偏方才不过是对了一眼,这是没法拿出去说嘴的,真要说,连他自身也给圈进去了。
若沈娘娘有些理智,就不会令太子这样为难,偏偏沈娘娘歇斯底里,悲愤莫名。
太子只得强行禁锢住沈娘娘,等着宫人再唤了太医来。
钱怡吓得软倒在地,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
周太医此刻本就要来再请次脉,与前去相请的宫人遇个正着,吓得气也喘不上就来了,拔腿就跑:一天犯两回,真出了大事,就完了!
沈娘娘挣得无力,先是厉声道:“本宫的话没人听了?”一手指着太子,红了眼圈,伤心欲绝,又幽幽怨怨的哭泣:“你也要护着她?”
太子心中大怮,回头看了看钱怡苍白的脸色,闭了闭眼。
钱怡从太子的神情中看到了一丝决绝,一下福至心灵,猜到他动了杀机。
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很多人说过,她这样的性子,入宫来也是徒增笑柄,偏祖父铁了心要送她进来,不想就有今日。
朱沅双手交握,紧抿着唇:唇亡齿寒,不能开这个先例!
当即在帘外道:“臣女朱沅,有话要说。”
太子紧握的拳微微松开,平静的道:“进来。”
待见朱沅挑帘步入,太子面无表情:“你有何话说?”
他也是不想无故诛杀女官,才给了朱沅这个机会。朱沅心中一片明悟,低眉敛目的福身:“臣女之祖母患头疾,是以臣女会一套按穴宁神手法,愿在太医到来之前,先替娘娘减轻苦楚。”
太子沉着脸,眯眼打量她一番。
沈娘娘有疾,寻常人却也不敢说破,不料她却主动凑了上来。
对于这样的举动,太子并不喜欢,你手法再好,好得过太医?不过此时被她横插一手,倒使情形有所缓和……于是太子便道:“如此,你上来一试。”
朱沅用银盆净手,跪到炕沿,不顾沈娘娘怒目,先前手按在她颈侧,不轻不重的按压下去。
沈娘娘初时不愿:“大胆!还不下去!”
但也不知朱沅如何动作,竟让她须臾之间弥漫上了一股昏昏欲睡之意。
太子眼看得沈娘娘从怒目圆睁到后头微眯了双目,心下诧异,慢慢的松开了禁锢沈娘娘的手。
周太医站在帘外,大气也不敢出。
朱沅一套手法下来,额上竟薄薄的出了一层汗,待她收回了双手,沈娘娘就似小眯了一阵,脑中那根弦也跟着松了下来,方才她不过是一时触动心病,这会子看钱怡和太子,倒认得清楚了。
沈娘娘看了朱沅一眼,抬手摸了摸鬓角,唤道:“糖儿。”
糖儿是沈娘娘的贴身宫女,惯知沈娘娘习性,闻言忙端了水和妆匣上来,给沈娘娘重新整理仪容。
沈娘娘将靶镜倒扣在炕桌上,这才问朱沅:“你这手法倒也实用。”
朱沅笑道:“回娘娘的话,也是误打误撞。民间有些偏方儿,有时也真是管用。”
沈娘娘也颔首:“偏方治大病嘛。你这丫头倒是个不错的。”
朱沅眼朝钱怡那方一瞟,含笑道:“都是娘娘看过面相的,要有不好的,岂能在娘娘身边服侍?”
一句话将沈娘娘说乐了。
太子连忙凑趣:“娘娘还有这等本事?改日请了娘娘到屏风后头,替儿臣辨一辨臣下忠奸!”
沈娘娘啐了他一口:“倒拿我来开心!”
一时又请了周太医进来请脉,周太医自是报喜:“娘娘好着呢,按时服着药丸就成,以静养为要。”
太子就趁势挥了挥手:“都下去,让娘娘清静清静。”
钱怡还迷迷糊糊的,就被两个机敏的宫人给迅速的搀了下去,这一页就算揭过了。
朱沅却被沈娘娘留下来说话。
沈娘娘睡了半日,此刻精神头正好着呢,就着蜜水送服了药丸,给朱沅赐了坐,第一回拿正眼看朱沅:“你今年多大年纪了?”
朱沅侧坐着:“臣女年末就十六了。”
沈娘娘道:“你是那一家的姑娘”
太子对于沈娘娘宫中各人的来历都十分清楚:“她是司农寺朱主薄的女儿。”
这个品阶,不可谓不低了。
沈娘娘不无自嘲的笑了笑,翻过不提。
朱沅却笑着道:“先前臣女在旁听了一耳朵,娘娘似不喜薰香?”
太子沉了脸,心中不免觉得这朱氏太没眼色。
就是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