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谁料到沈娘娘会起这个心,也没谁料到落魄多年的黄维冬还有这么条路子。
此时大燕才开海运不过数十年,番人在大燕都是个新鲜景象,他们手中总有些稀奇玩意儿。只要打着向皇帝献宝的名号,往鸿泸寺一通禀,面圣都不是难事。原先还有番人因献宝而获官职的。
黄维冬知道自家被皇帝一捋到底,是半丝希望也没有了,但他此时立功,太子登基,就是他黄家的机会!
今日是黄氏嫁入沈府的好日子,四处都是红艳喜庆一片,唢呐鞭炮齐响,黄维冬没有为女儿再醮而高兴,他只是站在院中,遥遥的望向宫中的方向。
他是因赌而一败涂地,此时忍不住又赌了一把:他走了一条捷径,而后日夜不安的等着揭盅。
沈娘娘亦是坐在临窗的贵妃椅上,看着窗台上宫人精心摆置的盆景。
此事是她一人起意,甚至连太子也不知。
她是一个对皇帝失望的妇人,为了保护儿子和自己身后的娘家,情愿背负罪孽。
可是皇帝是太子的父亲……如果他能下得了手,沈娘娘会害怕。
她眯了眯眼,看见朱沅穿了身新做的夏装从廊下走了过来。
沈娘娘将自己从沉思中j□j,朝朱沅招了招手:“天是越来越热啦。我份例中余出不少冰,也给你分些。”
朱沅笑道:“今年夏天来得早,热得也未免太快了些……不过臣女自幼并不怯热,倒用不着冰,倒不如赏些给钱怡。”
沈娘娘闻言不由微微一笑。窦汝珍已经是皇帝的人了,太子妃如今已是定了吕氏,沈娘娘自无必要再费心塞个人与太子妃打擂,钱怡眼见着就有些着急了。
“怎么,她又托你说情?”
朱沅道:“娘娘您却是有意吊着他们了,明明不值什么。”
沈娘娘呵呵的拿团扇掩着唇笑:“却还有你这明眼人在。我虽不喜欢她,但她算得了什么呢?就是看太子有口难言的模样,倒有些意思。”
两人正笑着,沈娘娘才要松口呢:“吕氏都要翻过年才行册封大礼,也罢……”
说到一半太子就来了,远远的就笑。走到近前先给沈娘娘行了个礼,再笑着睨了朱沅一眼:“我可是听到娘娘提了我一嘴,又在背后说我什么呢?”
沈娘娘就别有深意的同朱沅笑了笑,不肯说了,这种有意为难儿子的事,当着他倒有些说不出口。
太子也就没有多问,只是说起珸琅公主:“……正是她身边服侍的大宫女害了急病移了出去,我便安插了一个进去,有什么风吹草动能及时知晓……总归是不曾受什么苛待,就是什么都让嬷嬷拿主意……”
沈娘娘脸色阴了下来,过得一阵便淡淡的道:“这个不妨,来日我们将她接到身边,好好教她。早早的挑个驸马,却不妨拖得晚一些才成婚,就算教不成她,也给她身边陪些忠心之人。”
太子皱了皱眉,想说将珸琅接到身边一事难办,却也不忍让沈娘娘不悦,便忍下了不说。
沈娘娘半晌叹了口气,转而问起太子差事。
近来皇帝精力不济,将好些差事都交给了太子,毕竟下头两个小的还未长成,太子再不讨喜,也是他的儿子。
太子也是不显山不露水的接过了半副担子。
朱沅不敢保证太子即位后会不会兢兢业业——她前世死前还没看到太子登基呢——但她敢保证,现在太子好容易沾手了权利,一定是要做得漂漂亮亮的让皇帝放心,让天下人放心。
果然太子一扫平时的虚弱之态,丹凤眼满是神彩,颜色浅淡的薄唇也因气血上涌而红了起来:“……那胡甸是然是个借差招摇、钻营无耻的……”他一边说得兴奋,都忍不住挥了挥手。
他这也是有些飘了。多年被压,终于能站到前头了。不管是面对皇帝,还是面对臣下、幕僚,他都要表现出沉稳可靠的一面,一腔兴奋之情都没处诉说,好容易在母亲问起,原本只要回答一句“甚好”便罢,他却是忍不住要长篇大论的。虽本朝并没有后宫不得干政之说,但沈娘娘等人连前朝的臣子名字都认不全呢,也是无异于对牛弹琴了。
沈娘娘听得都犯了睏,却也感受到了太子这满腔的兴奋,不忍打断,可是她双目神采都开始有些涣散了。
太子正说着,眼角一扫,就见朱沅唇角含着笑意。他不由得语速慢了下来,对着朱沅露出个询问的眼神,朱沅便朝着沈娘娘抬了抬下巴。
太子看到沈娘娘这幅犯睏的样子,也是哑然失笑,小声对沈娘娘道:“娘娘,儿子还有事要办,先告退了。”
沈娘娘精神一振,冲朱沅使了个眼色:“你送送太子罢。”
朱沅了然,看来是让她给太子露点口风:早晚要将钱怡许给你,可别私底下做出丢脸之事。
朱沅便请太子先行。
太子也是会意,从屋内出来,并不直接出凤仪殿,却是向殿前的小花园走去,及至走到一架葡萄下头,就令从人退得远远的,这才笑看着朱沅:“方才孤很可笑?”
语气十分熟稔,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沈娘娘十分信重朱沅,太子只要前来,两人必是要碰面的,如今太子同朱沅说起话来都很随意了。
朱沅微微一笑,她不准备去说太子对牛弹琴的蠢事,他现在还飘着,没落到地上呢,给他浇冷水会让他记忆深刻:深刻的厌恶。对未来皇帝做这种事情,也不是她的行事准则。
于是朱沅直接说起了钱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