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队不紧不慢走了半个月,才到陈留境内。
这一路,蔡妩过得心绪复杂。这会儿的她很难再找到刚出门时的雀跃:一路行来,她看到的多是她想都不曾想的苦难,不是说旅途艰辛,而是指沿路所见,震撼人心。
她一向以为自己是个喜欢玩的享乐派,对于一切新鲜的人和事都保持着好奇和娱乐以及难得糊涂的心思。但是当她见到打劫、抢掠、□、卖子、甚至吃人时,心中所感已经很难再用震惊一词形容。她出门前曾经幻想这趟旅程她会坐在车中,安逸闲适,玉手芊芊撩车帘,半遮半露芙蓉面,妩媚娇艳明眸笑,赏尽十里烂漫花。可真到了时候,却发现对着这样的场景她心里只生出前所未有的一种参杂着无力感的堵塞压抑之情:一团团堆积在胸口。吞不下,吐不出,吼不来,发不了,不知道该怨谁怪谁追究谁,明明已经舌咋眼晕,胆寒心颤,可对着这一幅幅人间惨剧偏偏又无能为力。
七八岁孩子们本该笑得明媚,笑得纯真,蔡妩自觉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本子,她在这个年纪的笑容都是明媚和纯真在脸上滚屏播出的。可是看看她看到的那些,他们的笑意很少很少,即便有也透着凄凉,带着麻木,掩着忧伤,挂着迷茫。这种带着沧桑的表情很是刺痛蔡妩的眼睛,和这些孩子们相比,蔡威后院那些孤儿玩伴又是何其幸运,至少他们不为朝夕发愁,还能习武识字。
和蔡妩低落的心情相映衬的就是蔡斌的担忧:他家姑娘自出门后就不太开心,若不是想家,那就一定是这一路见闻触动了心绪。只是世如乱棋,人如草芥,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自己女儿。
不过好在车队很快就到了己吾,只是过程似乎不大太平。
那天傍晚的时候己吾城外,蔡妩正一个人窝在车子里闭目假寐,忽然就听前面一阵骚乱,几个当头的管事连连惊呼,跟着马也受惊嘶鸣。拉帘子一瞧,入眼就见路边树林中窜出一条斑斓猛虎,正一步步向着人群逼近,不由脸色大变。而她父亲蔡斌已经反应过来,大声喝令前人后退,着令商队里的护卫挽弓搭箭,准备自救。
蔡妩愣了一下,缓过神来脑子里第一反应是:丢下东西,赶紧跑路,保命要紧。至于这老虎是野生的还是人养的,是真的活的还是山贼那样有假扮老虎吓人的,她还真没多想。她只是下意识地稳稳心神,声音紧张发涩地问蔡斌:“阿公,这里怎么会有老虎?”
蔡斌根本没空转头搭理她,正和其他人一起全神贯注的戒备着猛虎的行动。
蔡妩一见这样,也不再多问,回到车里操起车中宝剑,□握在手中,手心全是冷汗,心头扑通扑通直跳的盯着窗外。这姑娘这会儿想的很简单:我爹还在这呢,我跑个毛线。这么多人,被老虎吃的可能性不大,但谁也不敢保证它会不会伤人?丫丫个呸的,我今天是走了什么大运!老虎不该在深山老林呆着吗?怎么会跑来己吾城外?
正在蔡妩一边深呼吸安慰自己,一边紧握兵器给自己壮胆时,前头猛虎忽然一声不甚威风的虎啸传来,差点把蔡妩刚聚齐的胆气给打散。紧接着她就看到那头猛虎,忽然驻足掉头,转身莫名其妙地往他们反方向跑了。或者说……是……逃了。
蔡妩傻愣,转身看着蔡斌。
蔡斌舒口气,也是不明所以,正想招呼护卫们放下家伙,就听树林里一阵瓮声瓮气的声音大吼一声:“畜生,你还往哪里跑?”
蔡妩在车里被这猛然响起的声音吓得一个踉跄差点儿没栽下去:她倒是知道武松打虎,但是从来不知道有人能跟逮兔子一样追得猛虎跑。这到底是何方猛人?
还没等她想清楚这位敢跟老虎叫板的人是哪个,就见前方不远处树丛一阵晃动,一个五大三粗,身材特别结实魁梧的壮汉从里面跑了出来。待人跑到近前,看清人间相貌后,蔡妩不由眨眨眼微微咽了口唾沫:太吓人了!这人身材直接让蔡妩联想到黑熊怪,倒不是说他长得太丑,而是这么魁梧的人实在太少见了:两米多高的个子,一身猎户装下裹的全是堪比瓦块的健硕肌肉,络腮的胡子不知道多少天没刮,毛毛卷卷的窝在脸上,跟野人可有一拼。两道西瓜刀一样的眉毛直入鬓角,怎么看怎么凶神恶煞。
大汉来到蔡家车队前,转头看了看,来到蔡斌马前,瓮声瓮气地问了句让蔡妩无比凌乱的话:“大叔,你们没有受伤的吧?”
蔡斌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连忙摇头,下马对大汉躬身行礼:“多谢壮士仗义出手,小老儿商队中并无人受伤。”
壮汉挠挠头,呵呵笑了几声:“没人受伤就好。”然后探头试图看看车里的蔡妩,蔡妩被突然探过来的脑袋吓了一跳,赶紧把帘子放下了,回身拍着胸脯舒气。
在外面被摔了帘子的壮汉无辜地看了看蔡斌,解释道:“俺就是想问问大妹子有没有惊吓到,没别的意思。”
蔡妩在里面黑线:大妹子?你这称呼是不是太迥异了?看模样你都有四十了吧你?你还装,你还叫我阿公大叔!你你你……果然就是野人吧?
蔡斌听了以后只是微笑着道了谢。然后冲车里蔡妩说:“蔡妩,出来答谢恩公。”
蔡妩愣了愣,明白了蔡斌意思后,放下手中剑从车里跳下来,来到壮汉面前,盈盈款款地给壮汉施了一礼:“蔡妩和诸位叔伯多谢壮士救命之恩。”礼罢不卑不亢地直起身,强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