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3年10月5日,海兰泡(布拉戈维申斯克)。
一个大胡子、宽鬓角的中年白人气呼呼地从地下——准确地说,是从地下室的出口——冲出来,对着天空用挥舞着拳头:“上帝告诉我,不,我决不投降!”
他的周围,满是碎砖烂瓦,残檐断壁,积水的弹坑,泥泞的道路,以及目光呆滞的士兵。
格勒恩格斯罗中将,俄西伯利亚第一军军长,四十九岁,在俄军中有善待士兵的美名,才智过人,参与了1902年军事条令的编写,另外还是一个目光锐利的神枪手。但这一切对他目前所面临的问题毫无助益,这个问题是:毁灭,或投降。
他的两个部下——西伯利亚第一师师长格拉斯科少将和第二师师长扎列缅科少将——跟在他后面走出了地下室,格拉斯科的额头上扎着绷带,扎列缅科的手臂则被白布带吊在胸前。
“军长,请冷静些。”
格拉斯科说道,走近格勒恩格斯罗,但中将却跳开了。
格勒恩格斯罗恶狠狠地对他咆哮道:“你这叛徒,居然甘心向那些下贱的黄种人投降!你忘记了吗?你的祖上当年只带了一百个人,就从石勒喀河口一路杀到阿穆尔河口,光带回的耳朵就不下三千对,那些黄种人命中注定就是卑贱而无用的,他们只有做奴仆的资格,怎能有资格享受征服者胜利的喜悦!”
格拉斯科垂着头,手插在口袋里,沮丧地应道:“军长,祖上的事情毕竟解决不了当前的问题,如果再往上追溯,我们也曾是蒙古人屠杀和奴役的对象哪。”
“住口!我真没想到你的意志竟如此消沉……”
“军长!将军!”
扎列缅科突然大声叫道,格勒恩格斯罗转头看着他,向他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发言。
扎列缅科盯着上司,目光里充满绝望和悲哀:“十八天了,军长大人,我们得不到任何支援,每天都遭到猛烈的炮击和轰炸,敌人步步紧逼,外围阵地全都丢失了,核心防线上的工事大多已残破不堪,官兵们士气非常低落……”
格勒恩格斯罗扯着喉咙打断了他:“够了!你怎么可以毫无羞耻地在我面前把这种怯懦的调子反反复复唱来叫去,你是俄罗斯帝国的将军,记住你的身份,你不是懦夫,你应该做英雄的表率!”
“我们已经尽力了,要塞刚被包围时,我们还有四万肢体健全的官兵,第一周就阵亡了四千多人,第二周又阵亡了三千多人,伤员挤满了医院,药品开始不足,我的师到昨天晚上为止只剩下六千人可以作战,其中三分之一还是炮兵和后勤人员,况且,要塞的主弹药库前天也被轰毁了……”
格勒恩格斯罗更加气愤起来,他来回走动,脸涨得通红,示威地挥动手臂,毫不客气地责备扎列缅科:“你只会强调困难!你说的一切都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是!阵亡算什么!伤员又算什么!要塞不是还在我们手中吗?他们把我们彻底打垮了吗?他们抓到我了吗?没有!第一军还好好的,我还好好的,俄罗斯万岁,皇帝陛下万岁!你这懦夫!叛国者!该死,我真怀疑你是不是中国人的间谍,你居然也是白皮肤和蓝眼睛!你居然也算是个贵族!上帝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扎列缅科气得发抖,正要反驳时,一阵雷鸣般的爆炸声从不远处传来,华军例行的炮击开始了,三位将军停止了争吵,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地下室了。
稍顷,他们刚才所站的地方又添上了几处散发着热气的巨大弹坑。
地下室里,泥土不时落下,弄得人人灰头土脸的,格勒恩格斯罗中将不得不戴起军帽,他绷着脸,钻进隔壁的电报室,两分钟后,他兴奋而欢快地跳出来,手中挥动一张纸片,大声叫道:“援军到了,第11军已经从莫斯科维季诺发起了全面进攻,计划用三天时间打到这里来!”
外面一阵紧过一阵的炮声大大削弱了格勒恩格斯罗报告这一喜讯时的气势,格拉斯科少将对此只是报以无表情的点头,扎列缅科少将则从鼻子了呲了一声,小声嘀咕道:“一个军是救不了我们的,两周前我就知道了。”
两周前,华军禁卫第一师第一旅协预备禁卫第七旅共一万五千人对驻守别廖佐夫卡(详见69章)的俄西伯利亚第二军第三师发起反击,击溃了这个只剩下七千多人的师,攻占别廖佐夫卡,进而又在三天内推进60公里,夺取了别廖佐夫卡东北的交通重镇别洛戈尔斯克,从东南方向威胁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司令部驻扎地——斯沃博德内,俄军不得不从斯沃博德内抽调出三千人的混合部队赶往别洛戈尔斯克西北17公里外的谢雷舍沃村,企图在那里堵截华军,但这支部队在华军9月25日的进攻中被彻底打垮,俄军不得不撤到结雅河右岸(西岸),并炸毁了结雅河上的大部分桥梁,集中力量防御斯沃博德内。另一方面,在斯沃博德内以南的莫斯科维季诺,俄西伯利亚第四师残存的9000人与华军禁卫第四旅残余的7300人在一条断续的战线上相互对峙,双方都没有能力一举打垮对方。
至9月26日,俄西伯利亚第一集团军的第一军被包围在布拉戈维申斯克(海兰泡),第二军的第三师几乎被摧毁,第四师被牢牢牵制在布拉戈维申斯克以北80多公里外的莫斯科维季诺,这个集团军的命运似乎已经被决定,但华军在赤塔方面的转进(这个词可用于替代撤退、败退、溃逃等比较不光彩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