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自己身上的最后一颗子弹后,一等兵吴俊拍了拍身边二等兵王一阳的肩膀:“兄弟,有子弹吗?”
王一阳从腰间的牛皮弹盒里摸出一排七点九二毫米步枪子弹:“我也只剩两排了,省着点用吧。”
这里是禁卫第一团二营七连的阵地,半人高的散兵壕里,七连三排一班副班长吴俊与该班战士王一阳跪在坑里并肩作战,他们的左右还有更多大大小小的坑,有的坑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坑里填着一两具完整的死尸,有的坑里只剩下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或是一份散发着焦味的人类排骨……
连里的机枪早就不响了,迫击炮也因为没有炮弹而住了嘴,战斗已经持续进行了八小时,偌大的七连阵地上似乎只剩下吴俊和王一阳两个人。
半分钟里,吴俊把王一阳给的那排子弹也打光了,眼看敌人已经冲到了五六十米外,吴俊瞟一眼脚下,一小时前送到阵地上的那两箱手榴弹早已只剩下了木箱本身。
“又要拼刺刀了,老规矩,五五开,你对付右边那堆,我对付左边那份……”
话没说完,连着好几排炮弹从吴俊头上呼啸而过,把已经稀疏不堪的俄军散兵线一下子炸得没了踪影。
几分钟前,吴俊还指着密集的敌阵对王一阳说:“妈的,少说也有三四百人吧,怎么都往这边过来了……”
现在,七连阵地上又安静了下来,所谓的安静,与阵前阵内两军伤兵的哀号并无关系。
“我到连部那边去拿弹药。”王一阳打开弹盒向吴俊展示了一下,里面空空如也。
“你们是一班的吧?”
一个人影忽地晃进了散兵坑,吴俊和王一阳转头一看,原来是个年轻的预备士官,也就是通称的“学生兵士”,肩上扛着一个弹药箱。
“你是连部的黄士官……”吴俊看得眼熟。
“预备士官黄成明,初上战场,还请两位多指点。”黄成明的官话里略微带着湖南口音。
“哪里哪里,我们还要靠长官多提拔哪。”吴俊说话时眼睛只盯着黄成明肩上的弹药箱。
“要子弹吗?”年轻的预备士官心有灵犀。
“我们都只剩弹壳了。”吴俊说。
“自己拿吧。”黄成明打开弹药箱,里面满是成排的子弹,吴俊和王一阳如狼似虎地抓了几大把。
“没有手榴弹吗?”吴俊还不满足。
“连长已经派人到营部去拿了,如果来得及的话我会送过来的。”
“他们怎么让学生兵士来送弹药?”
“没人了,你们看那边,连长自己都成机枪手了。”黄成明指了一下五十公尺外的机枪阵地。
“你是湖南人?”王一阳冷不防问道。
“是啊,湖南巴陵县。”
“真巧啊,我娘就是巴陵的。我去年在威远受的伤,妈的,刚一过江就挂了彩,手掌被一个俄国军官的左轮枪射穿了……今年春节前归的队,我叫王一阳,他是我老乡,也是我结拜兄弟……对了,有烟吗?”说了这么多,王一阳的根本目的就是要烟。
“有。”黄成明掏出四根“梅门”牌纸烟,一人派了两根。
“进来吧,老毛子要打炮了。”得了好处的王一阳不由分说一把将黄成明拽了下来。
“你有白虎勋章?”抱着听故事的打算跳进散兵坑的黄成明羡慕地盯住了王一阳脖子上那枚铜质虎眼镶珊瑚石的四等白虎章。
“算不了什么,我这位兄弟还有银的呢。”王一阳得意洋洋地朝吴俊晃了晃脑袋。吴俊毫不谦虚地扯出脖子上的三等白虎勋章炫耀道:“半个月前在京师那边授的,他也是,你是昨天才入队的,一定不知道一个月前我们旅奉调入京的事情吧?”
“不知道。”
“别说了,你忘记连长怎么嘱咐的了……”王一阳担心地捂住了吴俊的嘴。
吴俊满不在乎地挥手挡开王一阳:“怕什么,我可是拿了三等白虎的英雄,再说了,这里还是战场呢,除了老毛子,没人敢把我们怎么着……好了小兄弟,我是看你人挺好,所以才告诉你的,换作别人,打死我也不说……”
“就在五月二号晚上,我们全旅紧急集合,连同炮队辎重队,在兵营操场上排成一大溜,四周燃着几个大火堆,然后当时还是旅长的许将军就过来喊话,罗嗦了一阵之后,突然就来了一个胡子拉扎的大人物,你猜是谁?”
“难道是集团军梁司令官?”
“算你有些见识,不过却还没猜中,告诉你吧,正是钟司令官本人!这还不算,他后面说的话更让咱们一个个成了木头疙瘩。”
“钟司令官说了什么?”黄成明着急地问。
“他说要带咱们回京师执行一项秘密任务,要求我们每个人都发誓把任务完成前所看到听到的一切都彻底忘掉,不许在内部讨论,也不许向外人提起……我是发了誓的,不过嘛,将在外,军令有所不从,同样,兵在外,将令有所不从,嘿嘿嘿,说说也无妨……”吴俊手指捏着脖子上的三等白虎勋章无限陶醉中。
“后来咱们就上了火车,车门从外边锁住,顶棚也盖得严严实实,白天不许下车,晚上不许电灯,吃喝拉撒全在车上,虽然那时候天气还不算热,不过车里那屎尿味还是熏得咱们够受……车子几乎就没停过,一路给拉到怀柔站,大队人马在那里下了车,整队点名之后就开进了山里,走了一整天,晚上就在某条山谷的一侧挖战壕,守了足足半个月,差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