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街道在改造。”
廖胜真决定不再跟这家伙浪费时间。
领事馆到了。
亚俄战争爆发前,廖胜真还是轻巡第四战队司令官的时候,曾率“夏雨”号巡洋舰开抵雅加达访问,受到雅加达领事叶华的热情招待,两人一见如故,一连数日,开杯痛饮并兼畅谈古今大事,廖胜真奉命回国后,两人书信往来不断,不想有缘在此地再次相见,只是时过境迁,眼前的一切无法令廖胜真产生一丝一毫的风雅情绪。
领事馆的镂空铜栅栏后面,原本如画般的草地花园,此时却被帐篷与临时搭建的窝棚彻底覆盖,馆外人头攒动,不断有人想要冲进馆内,橙色军服的荷兰卫兵与藏青色军服的驻馆海军陆战队员手持步枪紧紧护卫着馆门,在卫兵的缝隙中探出头来向人群用力喊叫着什么的那个人……不就是叶华吗?
荷兰骑兵用马蹄和马刀驱散了民众,廖胜真这才顺利进入领事馆。
“承元兄,你这里什么时候塞进了这么多人?”
承元正是叶华之字。
叶华两眼一亮:“付坚兄,你可来了,怎么样,带了几艘兵舰、多少兵员过来?”
“我的第五战队两艘巡洋舰,水兵695名,陆战队员40名,刚刚开进海湾。你这里究竟怎么回事?”
“从2号晚上到现在,避难的同胞源源不断地冲进来,馆内已经挤进了三四百人,其中不乏伤员,我正在想办法安排他们上船回国,这边刚送走十几个,那边又涌进来上百人,有的人又害怕又不想走,认为避过这一阵就没事了,说也说不动,外面的人又不断地想进来,乱七八糟的,当局又不合作,总督一直不肯见我,乱七八糟的,头大啊……快,进来说话吧。”
叶华拉着廖胜真走过领事馆大院,院内早已挤得水泄不通,男男女女,老少伤病,一看到有一位雪白军服、胸挂金色绶带的海军军官走进来,惊恐、忍耐、期盼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汇拢过来。
污秽的人群蚂蚁般地挤在一起,婴儿哭叫,伤员呻吟,妇女哭泣,末日般的合唱。
夹杂着汗臭、屎尿与腐肉味,令人作呕的气息不断冲击着廖胜真的嗅觉神经,他抽了抽鼻子,不过毫无意义。
“粮食和药品供应得上吗?”廖胜真问。
“勉强采购得到,不过要委托当地人去买才行,中间会受到盘剥,不过能买到就不错了——这里的反华情绪酝酿很久了,荷兰人和当地土著都嫉恨华人,因为这里的华商总能把生意做大做强,荷兰人竞争不过,当地土著只配打杂,当局又常常散布不利于华商的谣言,挑动土著与华商为难,被坑害的华人也不是一个两个的,不过这次做得也太过头了,简直就是欧洲人在美洲对印弟安人一般的种族灭绝!”
叶华咬了咬牙,推开主楼大门。
房子里面同样挤满了人,大多是老人和婴儿,或是木乃伊般裹着层层绷带的重伤员,声音与气味,与外面没有多大区别。
走廊边的一扇门突然被撞开了,一个十几岁的少女疯了般地哭叫着撞向廖胜真,廖胜真手急,一把抱住了她,她却发出了令人战栗的极度绝望的嘶叫,下一秒钟里,她头一歪,昏死了过去。
“交给我们吧。”两位修女打扮的女子对廖胜真说道。
廖胜真疑惑地望着她们:“她怎么了。”
其中一位修女眼睛含着泪,另一位修女连连摇头,就是不说话,只顾把那位昏迷的少女扶回房间。
“她和她妈妈被暴徒qiáng_jiān,就在她面前,暴徒割下了她妈妈的脑袋,然后用同一把刀割下了她的rǔ_fáng,这是她弟弟告诉我们的。”
叶华说完,向走廊一角努了努嘴,一个十来岁的男孩蜷缩在墙角,不停地打着冷颤,嘴里碎碎地呢喃着什么。
廖胜真一拳打在墙壁上。
“混蛋!真他妈不是人!回头看我用十五公分的大炮把这帮人渣通通轰烂!我堂堂天朝刚刚才打败了在欧洲尚不可一世的俄罗斯,荷兰算个屁,爪哇人连屁都不算,统统杀光都不足以解恨!”
“还是先想一些实际的问题吧。军警一旦放手不管,那些地痞流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当局至今也不允许我前往事发地调查,恐怕正在干毁尸灭迹的勾当吧。难民报上的失踪者已多达两百人,还有很多人目击到杀戮、奸污、放火的场面,当务之急,要立即把剩下的难民转移出去,至少要转移到海湾的军舰上去。”
“我这边没问题,重要的是当局的态度,难民必须能安全地从这里转移到码头去。”
“我已经多次向总督府请求派军警护送难民前往码头了,总督府那边却借口要镇压暴乱,说什么警力不足,所以我一直不敢大规模地转移难民,只能偷偷地一小股一小股地送过去。”
“给总督府打个电话,告诉他们,如果当局警力实在不够,我们将派水兵和陆战队上岸,自行保卫领事馆并护送侨民离开,如果需要的话……”廖胜真恶狠狠地以拳击掌,“告诉他们,如果需要的话,我们还可以帮助当局镇压暴乱分子——用我们自己的方式!”
“可是,并没有收到国内的授权吧。”叶华犹豫道。
“先这样威胁看看,不行的话再想别的办法,转移难民要紧,这里的情况太糟糕了,”廖胜真回头又看了一眼那个蜷缩在墙角的小男孩,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更重了,“带我去电报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