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也不必做得如此矫情,说什么一辈子住在这大棺材里做尼姑,这样下去,不但弟妹们不高兴,自己也会被人说成是无心照顾太后的不孝之人吧。
这样看来,摆明是要自己去求她,给她想要的什么东西——比如未来某个时候将皇位传给她儿子的承诺,换取她搬出这口大棺材并快快活活的过日子,以使自己博得孝顺的美名吧。
果然是母亲的心思……可以不惜自身的苦乐,去为子女索取她自以为最重要的东西。
其实,只要自己狠狠心,完全可以放任她不管,爱做尼姑就做尼姑吧,反正是你自愿的,我强迫过你吗?弟妹们谁不乐意就自己去劝,爱说闲话的就让他说去,还能把这事说上一辈子?
然而那位聪明的太后必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在出殡当晚如此迫切地召见自己吧,想要趁着父皇刚刚出殡,自己还算心软的时候,一口气解决问题吧。
其实,何必呢……
想到这里,慈宁宫已在眼前了,宫门外,一位中年女官长领着一小队年轻女官前来迎接。
“有劳皇上连夜驾临,太后娘娘已在里面恭候多时了。”
千桦强睁着眼睛走下轿子:“太后娘娘还好吗?”
那女官长一脸傲气:“托皇上的福,尚无大恙,皇上里面请。”
跟着太后就很了不起吗?居然敢跟皇上使眼色,至于吗?
千桦心里不快,匆匆跟着那女官长进了宫门。
慈宁宫里还是前清时的模样,房间里仍保留着砖炕,太后正盘在炕上数着佛珠默念经文,听到千桦进来,只是睁开眼微微点下头,要她到炕上来坐——真正一副如假包换太后娘娘的架子。
“太后连夜召朕来,有何吩咐?”经过这些天的“实习”,千桦已经能够下意识地将“我”置换为“朕”了。
“吩咐倒不敢说,本宫就是有些事情想跟皇上商量商量。”太后说着话,也没忘记数佛珠。
何必呢,何苦呢……
“太后吩咐就是,朕洗耳恭听。”
讨厌的礼仪,讨厌的古语,讨厌的宫廷,在我手里一定要做更彻底的改革——千桦心中暗想。
“皇上真的不打算考虑婚事了?”太后的眼睛突然变得炯炯有神——有必要这么兴奋么……
千桦正了正身子:“我已在众人面前表达心意,终身专于国事,等同嫁于帝国,个人婚事无心考虑,也不必再劝。至于帝位后继,待朕明年行过登基大典后,自当遵照先皇遗嘱,立平儿为储君。”
太后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平儿这孩子心眼直,有言行不当之处,恳请皇上多包涵……”
哀兵战术……其实你最想问的,是刘平这储君要过多少年才能上位吧。
想是这么想,遵循礼仪的兜圈子游戏还要继续下去:“太后请放心,平儿是个聪明的孩子,朕一定好好培养他做个未来的明君圣主。”
“那平儿就拜托皇上了,其实本宫最在意的是平儿他们的婚事,平儿、玉春都十九了,凡儿也十七了,是时候择婿觅偶,好延续这单薄的皇室血脉了。”
千桦只能顺着她的话说下去:“那太后娘娘有什么想法?”
“本宫觉得,武仁公杨正金之长子杨志坚,样貌堂堂,聪慧过人,可为玉春之驸马。启睿侯马丰之女马素婉,形容婉丽,娴雅淑慧,可为平儿之妃……凡儿嘛,还有不少候选,可以慢慢观察两年再说。”
“太后娘娘,朕以为,可将娘娘中意之人,设法不动声色使其与弟妹们多接触,比如舞会宴会,或是出游巡访,都可以做专门安排。一来培养感情,二来可观察合适与否,无论如何,强扭的瓜不甜,总得从长计议为好。”
太后做欣慰状:“本宫已决心在此日夜诵经为先皇祈福,惟有你弟妹们的终身大事放心不下,既然皇上有办法,一切就交托皇上好了,本宫感激不尽……”
“这是哪里的话,太后的吩咐,朕自当尽力去办……只是紫禁城通风不畅,又没什么风景可看,太后不如移驾中南海或西三园,尽享园林山水美景,朕跟弟妹们也方便常来看望太后。”
看到太后没什么反应,千桦又加强了语气:“待平儿足够成熟稳重,朕定将传位于他,届时也好陪太后同游山水美景,以聊余生。若太后死了心常住慈宁宫,朕却又倾心于园林山水,住不惯这死气沉沉的紫禁城,届时可就不好常常来陪着太后解闷了。”
这个理由足够了吗?不,太后需要的不是理由,她需要的是那个承诺,她得到了,满足了,眼睛里的敌意消减了,但这也只是暂时的。
在刘平登上皇位之前,情况不会变得更好。
那又怎样?在我实现父亲的梦想之前,任何障碍都只能有被粉碎的下场。
千桦捧起茶杯,从茶水的蒸气间,她看到了太后与自己的狰狞一面。
女人,也可以变成野兽,怨念的力量与性别无关。
同夜,月照寺,正德公张志高府邸。
客厅的玻璃茶几边,围坐着五位元老:正德公暨参院议长张志高、武仁公暨内政大臣杨正金、武宪公暨司法大臣胡克、亲德侯暨总理大臣莫宁、宁东侯暨国防大臣刘百良,以及张志高夫人——育德侯暨文教大臣罗素兰。
茶几上摆着红茶与罗素兰亲手制作的巧克力小饼干,消解着众人脸上蠢蠢欲睡的倦意。
沉默没有持续太久,现在已经不需要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