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一六年的第一天,紫禁城慈宁宫,天空阴霾肃杀,院内白幡飘舞,大殿上诵佛之声不止,往来之人皆是一脸哀容,而跪在殿中梓宫前的几位戴孝男女,更是忍泪不能。
三天前,皇太后宁氏薨逝,享年四十二岁,消息一出,举国致哀,各方唁电如雪片般堆满了宫内厅的收信处,却并不足以宽慰殿上孝男孝女的悲痛之情。
殿后偏房中,刚刚参加完祭奠大礼,一身麻缟素服的女皇刘千桦刚刚坐下来喘了口气,女官长叶镜莹已经上前奏报:“皇上,杨总理在外面候着呢。”
“请他进来。”
稍顷,一身黑西服、左臂缠着黑纱的总理大臣杨正金抹着眼走进来,单膝跪拜如仪。
千桦一边上前扶起,一边吩咐叶晶莹:“给杨总理赐座。”
杨正金谢了恩,步履沉重地坐下,一通“皇上节哀顺便”之类的宽慰之语后,顺势问起了守丧之事。
“按定制,这灵要守七七四十九天,可是现在皇上亲自主持大本营,走是走不开了,在灵前办公又不大合适,这样好不好?内阁上一个奏疏,就当是群臣强求皇上违制,这样舆论上也好看点……”
“不必了。”千桦想也没想,或者说,早有打算地摇了摇头。
“那……”
杨正金一脸的“看不懂”。
“朕想让杨总理领导大本营,就是说,以总理身份兼任总参谋长,实现军政一体化,不知道杨总理觉得是否合适?”
“这……”
杨正金显然吃了一惊,一时无语以对。
千桦啜了口清茶润润喉,并不介意或毫不在乎杨正金的反应,自顾继续道:“杨总理德高望重,一向是军部公认的精神领袖,如果由您来直接领导军部。想必应该是如臂使指,令行禁止吧?”
杨正金楞了好一阵,忽地双手拍膝,上身前倾。低头肃目,一字一句道:“承蒙皇上还如此信任老臣,果真如此……从今往后,皇上叫我做什么都可以。”
千桦轻叹一声,淡淡摇头道:“杨总理言重了。朕可是一直都把您当做最可依靠的重臣之首,兼任总参谋长不过是非常时期的非常之举,从宣布亲自主持大本营的那一天开始,朕没有一天不想着要恢复常态,安定人心,这中间的不得已之处,还请杨总理体谅。”
杨正金又是感激又是惭愧地连连点头:“皇上总是能为人所不为,老臣很是佩服,说实话,之前老臣一直对皇上存有一些偏见……”
千桦迅雷不及掩耳地打断他:“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谁都不许再提。从今天开始,这场战争就拜托杨总理了,朕会在后面尽力支持你的。”
杨正金一下子把头放得更低了:“谢皇上……”
“对了,那天我让杨总理考虑的事情,有想法了吗?”
千桦迫不及待地接着问道,似乎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
杨正金恍然一震,眼睛不自然地连眨了几下,抬头应道:“那件事啊,想是想过了,公民帝国主义的理念。老臣是打心里赞同,不过真的要在战时启动那种政治大跃进,其中的风险实在是……”
“杨总理年轻的时候不是这么想的吧?”
“正因为老臣经历了这么多,才更知道政治革命是一柄双刃剑。既可能创造新时代,也可能只留下一片废墟。”杨正金神色坦然,稳坐巍然。
千桦缓缓摇头:“朕没有想毁掉什么,只是想把与朕有相同理念,朝气蓬勃、意志坚定的青年推上前去,由他们带头。深入灵魂地动员和组织广大中下阶层,刷新政治,确保战争胜利,为战后的全面革新打下基础。何况他们又不是完全没有实践经验,他们就在体制内部,做着最基层最平常的工作,对本行本业充满了革新的热情,却饱受旧有官僚体系的压制,有志难抒,在繁琐复杂的官场交际与斗争中耗光了热情,沾染了世故,同化,麻木,最后再反过来吞噬下一批青年。”
顿了一下,又轻啜一口茶,抬眼继续道:“是的,他们就在我们的体制中,也许就在你我身边,但是繁琐的官僚事务,残酷的争权夺利,让诸多上位者无暇去关注他们,引导他们。朕只是稍微利用了一点现成的资源,把他们召集起来,引导他们树立最能令其燃烧的抱负,培植为实现此抱负而必须秉承的思想理念,再给予实现抱负所必须的训练。朕这样做,绝不是为了私利,这个帝国既不是我们刘家的私产,也并非集团各位的股份公司,我们要做的,不是一味板起脸教训和驱策这里的五亿国民,而是应该让他们从精神深处迸发出建设性的自我意识,再反过来改造国家,最终实现国民意识与国家意识的高度重合,从中爆发出来的活力与动力,必将推动中华文明成为真正世界顶尖的文明,并以此统合世界……”
杨正金禁不住插话道:“老臣冒昧,不是不能体会皇上想要推进那种革新的心情,个人也非常希望能够早日看到那种理想公民社会的实现,只是总觉得时机未到,毕竟还是农民八成社会,各种旧体制旧思想的残余还……”
千桦毫不客气地反过来打断他:“农民为什么不可以成为理想的公民?正是因为旧体制旧思想的残余经年积累,不彻底刷新的话,又怎么能确保战争的胜利?说实话,朕也不是很确定,那种运动一旦发展起来,其中究竟能爆发出多么强大的力量,但是就算以最保守的发展态势来估计,按原计划的最低要求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