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索罗钦斯克以北的一段铁轨上,停留着一列灯火熄掩的装甲列车,车厢之上此起彼伏的巨大筒状炮塔,在黯淡的月光下宛如中世纪的古堡。
“……驻守奥伦堡及其以东防线的第24、35、31军,将在第53集团军司令部指挥下,经萨克马拉向北撤往乌法,并协同友军将敌左路军阻挡在乌法以南。”
列车中央一节未曾武装起来的车厢内,俄军伏尔加方面军司令官纳卡西泽上将正一边擦拭头上不断沁出的汗珠,一边聆听参谋口述即将发往莫斯科大本营的一份电文。
“驻守奥伦堡以西防线的第1、第2装甲军,第3骑兵军,以及第23、30军,将在第1装甲集团军司令部指挥下,在索罗钦斯克地域阻击敌右路军。”
“方面军直属的第32军,将在佩列沃罗茨基地域牵制敌中路军,完成任务后分散撤入北面山区,绕小路退往乌法。”
“第1装甲军将不惜一切代价守住索罗钦斯克,直到乌拉尔方面军主力成功后撤到伏尔加河一线,在此之前请调遣一切可以调动的装甲与反装甲单位前来增援……”
听到这里,纳卡西泽挥挥手中已经湿透的毛巾:“很好,就这样发。”
支开了参谋,纳卡西泽回身朝一位面目狰狞的老勤务兵点点头,示意他可以说话了。
“对方恐怕也已经看清了我方的动向,在肃清佩列沃罗茨基的抵抗之后,中路军应该会立即向索罗钦斯克靠拢过来,集中力量突破这边的防御。”
“老勤务兵”明显被烧伤的脸已经无法呈现人类能够理解的表情,只有纳卡西泽能从这位名为阿列克谢-阿列克谢耶夫-勃鲁西洛夫的老上司语气中,体会到他此时此刻的复杂情绪。
勃鲁西洛夫却没有心情顾虑老部下的感受,自顾侃侃道:“包括上次战役缴获后修复的敌军坦克在内,我们这个拼凑起来的所谓第1装甲集团军,总共只有不到250辆可用的坦克,其中三分之一仅装备有机枪跟短身管火炮——根本没有反装甲能力。”
“而根据可靠情报。敌人早已将西伯利亚方面的第1装甲集团军主力调到了中亚方面,光是这部分的编制坦克数就超过了600辆,以百分之八十的完好率计算,实际可投入作战的坦克可达480辆。敌中亚方面的第2装甲集团军虽然在上次战役中损失较大。但鉴于该方面交通线恢复状况较好,经过这两个多月的补充,完好率很有可能恢复到百分之六十,实际可用的数量应该在360辆以上。”
“——两者相加,总数可在840辆以上,是我军的三倍以上。且坦克的技术性能普遍高于我军。”
“就反坦克能力而言,我军现有的各型所谓反坦克炮,都是由海军炮简单改造而来,性能有限,很多时候不得不挪用师属76.2毫米野战炮进行反坦克作战,以致各师本来就不占优势的炮兵压制火力进一步被削弱。”
“然而76.2毫米野战炮并没有配备专门的穿甲弹,在使用榴弹直射时,几乎无法正面击穿敌人新装备的豹式改进型坦克。”
“当前惟一能正面对抗敌人新型坦克的,只有装备了75毫米加农炮与混凝土破坏弹的法制圣沙蒙m1916重型坦克,可是经过上次战役的损耗。一直没能得到补充,目前只剩不到20辆还能正常运作……”
眼看着纳卡西泽脸上的神情愈加凝重,勃鲁西洛夫顿了顿,语气中略带遗憾地预言道:“总之,我想说的是,你得有心理准备,为了拯救整个方面军、整条东方战线以致整个俄国,作为必要的牺牲,这支由你亲手创建并壮大起来的装甲军团,恐怕就要在这里化为乌有了。”
“到那时。我会跟这支军团同归于尽。”
纳卡西泽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
“不,你得活下去,就算俄国真的坚持不到胜利的那一天,也总得有人坚持战斗。坚持到国家解放与复兴的那一天,直到这场战争真正结束,你这么多年积累下来的宝贵知识跟经验绝不能浪费在棺材里!”
……
晨光初现,钟易从他的“飞狼改”轻战车炮塔中探出半个身子,睁大了眼睛查看前方的地面,以防战车突然陷入沟壑或弹坑之中。
炮弹不断从头顶呼啸而过。双方大炮的轰鸣声密匝匝地交织在一起,硝烟与雾气交相弥漫,在钟易看来,能见度比黑夜好不到哪里去。
在钟易脑中的地图上,这里是索罗钦斯克以西的某处无名山谷,他的战车连正随同所隶属的禁卫第1装甲骑兵旅向敌后迂回包抄。
然而,当前如此密集的炮声证明了一件事:敌人早有防备,今天的战斗绝不轻松。
子弹飞过身旁的嗖嗖声提醒着钟易:敌人的阵地已经不远了,安全起见,应该立即回到炮塔里,关上舱盖指挥战斗。
钟易没有动。
能见度还是很低,向前看去,敌阵的轮廓模糊难辨,向后一瞥,伴随的步兵跟“骆驼”装甲车也不见踪影。
这时候钻到炮塔里边去,暂时是不会吃枪子了,从视野狭窄的潜望镜中却更难掌握周边的情况,冷不防吃炮弹的几率可就大大增加了。
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战车继续前进,那种凄厉而致命的嗖嗖声越来越近,甚至不时有流弹打在不过一厘米多厚的钢板上,发出令人心颤的当当声,钟易却依然挺立于炮塔之上,如炬的目光努力要钻透烟雾找到些什么。
车头忽地一抬,钟易意识到,要上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