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海棠的顾虑,我也能理解。 ”紫苏将手里的药一口饮倔,接过邱燕竹手里的茶盏,漱了漱口,将水吐在一边的痰盂里,深吸了口气,缓了缓嘴中的苦涩,方对邱燕竹道:“必竟陈家是百年望族,便是一般的官宦人家也要掂量掂量,更何况她眼下的身份。”
邱燕竹将手里的空药碗摆到外间的桌子上,返身走了进来,对紫苏道:“既是如此,你何必还让她为难呢?不如一早就想别的办法。”
紫苏叹了口气,拿了一边的大迎枕往背后垫了垫,这才对邱燕竹道:“一则,想知道她有多大的合作决心,二则,却是告诉她,我的银子不是那么好拿的。”
“那你想过没,若是海棠拒绝了。”邱燕竹解了袍子坐在紫苏上床,同样拿了个大迎枕垫在身后,目光熠熠的看了紫苏,柔声道:“如果海棠拒绝你的提议,你打算怎么办?”
“她不会拒绝的。”
“嗯?”邱燕竹狐疑的看向紫苏。
紫苏淡淡一笑,轻声道:“她若是个真聪明的,便不会拒绝。”
“这话怎么说?”
紫苏将身后的大迎枕扯了扔到一边,缩到被子里,轻声道:“先不说我为她找来的妇科圣手郎老先生,单说,她若是真能如愿以偿,得了个一子半女,以她那样的出身,你觉得那位阳指挥使府上的大妇容得下?”
邱燕竹想了想,摇头道:“怕是凶险的很呢!”
“指挥使府上,大大小小七八房的姨太太,眼下,她是最受宠的,可往后呢?”紫苏淡淡的说道:“她不是良妾,是贱藉出身。眼下,只不过是府里的姨太太们碍着她们老爷,不敢对她怎的,但时日一长,红颜已老,恩情已无时,会是怎样的一个结果?她需要一个有力的外援,若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指挥使府,姨娘虽多,可有钱的姨娘不多!”
邱燕竹点头,表示认同。
紫苏便接着说道:“我虽答应给她一年五千两银子,但倘若有一天,我离开芙蓉镇呢?又或者她离开芙蓉镇呢?”
“离开?”邱燕竹霍然直身,瞪了紫苏道:“你什么时候打算离开了?好好的,为什么要离开。”
紫苏连忙摆手道:“我是打个比方。”眼见邱燕竹眉宇一松,紫苏暗叹了口气,轻声道:“燕竹,若是明年开春参加宫庭选秀的陈家秀真的选上了。你说陈家会善罢甘休,陈季修会就收手吗?”
邱燕竹眉头霍然一挑,稍倾,咬牙道:“他要是敢乱来,我就跟他拼了!”
紫苏摇了摇头,书生意气,大抵说的便是如邱燕竹这般吧!
“我想过了,若真是那样,那我们就搬走吧。”
“搬走?”邱燕竹狐疑的看了紫苏。
紫苏点头,“有银子哪里不能过活?大不了,到时我们就搬到大华去,陈家的手再长,总不能伸到大华去吧!”
邱燕竹蓦的便想起紫苏曾经说让陶成海不要再往这边运枸杞的事。想来,那个时候,紫苏心中便有打算了!
“苏苏,要不我还是去参加科考吧?”邱燕竹看了紫苏,轻声道:“我若是官身,那陈家多少总要忌惮点。”
“那也得看你是多大的官啊!”紫苏打趣的笑了道:“你要知道,陈家的秀若是运气好,便能一朝飞上金枝,可是你不同,你就算是参加与了科举,不还是得有个时间么?再说了,你对仕途并无心,强逼着自己做不开心的事,又何必!”
“那不一样!”邱燕竹垂了头,丧气的说道:“从前,是不忿拿自己的痛苦去成全别人的脸面,眼下,却是为了你,为着我们将来的日子,不管怎样总要试试,我若是能考中状元,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不抱官大官小,到时就是告个御状,也找得到地是不是?”
紫苏是知道邱燕竹的,他若是真有心仕途,也不会到现在还是个秀才。可以说,她比邱燕竹更了解他自己。
如果邱燕竹能一举入翰林做个著书立说的,指不定他还能安安生生的做着。若是把他放到官场那个形色复杂的大染缸里,把是混个一年半载不是他被人攻诘落个革职查办,便是他自己挂印而去!
与其这样,不如让他做个自由自主的田舍翁,反正养家糊口的事,有她就行!但男人的自尊心摆在那,却是不能随意伤的。
是故,紫苏只略一犹豫,便轻声道:“行,你自己决定吧。我反正是那句话,你别太为难自己。过日子讲究的就是个舒心。”
“嗯,我知道。”邱燕竹应了,听了听更鼓声,轻声道:“睡吧,明天早起还要忙哩。”
紫苏点头,当真便闭了眼,翻了个身睡了。
这边厢,邱燕竹却是半响睡不着,又不敢翻来翻去,怕吵到紫苏。
心里,脑海里翻来翻去的,都是新婚夜陈季修的猖狂模样,这样的人,若是陈家真的再出那么一位皇妃,后果可真是堪忧!
不行,得想个法子,将陈家的路掐断在萌芽阶段。
打定主意,邱燕竹看了看身侧已经响起匀称呼吸的紫苏,替她掖了掖被子,便悄然的翻身走床,走到东侧的书房里,点了盏灯,奋笔疾书起来。
待得信写好,他拿在手里看了看,斟词啄句了一番,又适当的修改了几处。重新拿了张白纸,腾写一遍后,四四方方的折了,拿了信封一套,又用火漆封了,放进一侧的书册下,耳边便响起了三更的鼓声。
他这才捂了捂嘴,打了个哈哈,起身,朝内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