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这局棋一直下到快中午才以邹公略胜一筹而告终。冯逸不知道冯绍老大有没有放水之嫌,不过他坐在旁边一直维持挺胸抬头观看的姿态是快坚持不下去了,大父输棋他心中还颇为不讲究的有丝窃喜……
冯绍很有风度地低头认输,直言邹公棋艺太精,还有许多地方要向老师学习,邹公被徒儿捧的高高的,自然高兴。冯绍又不失时机地奉上拜礼,两本破烂不堪的古籍,邹公稀罕的不得了,三角眼笑的愈发小了,冯逸在一旁看得不以为然,心想果然自己是俗人一个啊,要是他徒弟十年未露面,一露面就送自己两本破书,自己估计能维持嘴角不下垂就难得了!所以能乐成这样的才叫真正的大师吧……
师徒也相聚了,叙旧也告一段落,临近午饭时间,父子二人委婉地拒绝邹公留饭,起身告辞,便要打道回府。
冯逸起身临走之时,突然想起来时遥遥看见的那一片田中竖立的白色大棚样的建筑,也不知触动他哪根心弦,竟不由自主对着邹公问道:“不好意思,我尚有一事不明,想向邹公讨教?”
邹公一怔,不知道这沉静乖巧一直静坐一旁不吱声的少年此时能有什么事要询问他。“哦?小公子请讲……”
本来走在身前一步的冯绍此时也回过身来疑惑地看向自家儿子,冯逸若是真有什么疑问之处,待会儿出门问他便是,如此唐突开口,若是给老师留下个自作聪明、故意为之的印象可就不好了。冯绍刚想阻止冯逸随便开口,冯逸这边已经对邹公施了一礼问道:“适才与大父同来时,我看到庄后田地里设有一白色建筑物。我……很是好奇,敢问先生,那处可是先生冬日用来种植瓜果蔬菜之用的?”
邹公显然未想到冯逸问的居然是此事,他本以为这少年会向他询问些诗词意境或深奥的道学之说,以显示自己学识不俗,却不想竟是这样一个问题,更让他深感诧异的是这少年竟能猜出他那是冬季种植蔬菜只用?
邹公霎时双眼奕奕放光,颇感兴趣地急切反问道:“你是如何得知我那纸棚的用处?”
冯逸张大眼。啊?还真是?纸棚!原来是用纸!他就说这世界也没有塑料布,那棚子要如何搭盖而不遮阳光!原来那白白的表面乃是纸张糊的……冯逸前世是个正宗农家子弟,自然对这种东西也挺敏感,他记得前世他就在书中看到过古代时亦有蔬菜大棚,今日见了也不知里面是否跟书里记载的古代蔬菜大棚一般无二?
“这……不瞒邹公,我也只是猜测,因为好奇才有此疑问,万望见谅!”
邹公看着挺高兴,歪着脑袋问冯逸:“哦?猜测?你是根据什么猜测的?说来听听……”
啊?这……也是啊,猜测也逮有个根据可猜啊,冯逸的确不是凭空猜测出来的,不过他的根据还真是……不好说啊!
冯逸想了两秒,硬着头皮答道:“这……学生能猜测出,乃是因在边城学馆时,曾看见过一本杂书上提及有此种方法,当时只是一眼带过,今日见了方联想起来……”
“书?”邹公兴奋地抻着脖子探问道,“竟有人这样做过还记录过?那书叫什么名字?”
“这我却不记得了!只是以前在学馆海苑阁随意藏书众多,实在不知是哪一本……”海苑阁上万本书,料你也不会去翻找吧!
邹公闻之果然大叹口气,摇头自言自语遗憾道:“古人智慧无穷啊!我以为自己是首开先河,却不知原来早有人想到了。而今我尚有些问题没有解决,却不知那书里可否记载有相应的解决之道……”
冯逸闻之,见这邹公的确是重视他这大棚实验,低头想了想,对其道:“学生虽没有亲身实践过,但到底看过书上记载的原理知识,若是邹公不忌,学生倒愿意几日后再上门看看有没有能助一臂之力的地方。”
邹公还在遗憾,一听冯逸这话,乐了!贵族世家、舞文弄墨这类人惯常是瞧不上耕地务农这一道的,邹公早年家贫,大父识些字,不事生产,只在家帮人抄书代信赚取点零用钱,家里大部分花销都是从父种地得来,供给一家生活。所以说,他对务农一事的态度并不像多数知识分子那样充满蔑视反感。而且随着生活条件好转,知识的不断丰富,邹公很喜欢研究些农耕用具或能让耕地更多产的方法,经常自己在田地里耕作实验。
早些年还有人对他这种做法颇有微词,随着他声名日盛,大家却都认定他这样做是学习祖先,亲近自然,返璞归真。邹公对此种说法并不争辩,世人想说什么便是什么,他只静下心做他的便是。
虽然如此,内心难免对世人这种态度感到失望,农耕者本为这个世界的衣食父母,却常被世人看作下等人得不到应有的尊重,包括自己的挚友和学生,即便其中有人会理解他的做法,却无人愿意与他一同侍弄田地,研究耕种技术!今日这小儿却主动与他聊到耕种一事,不管这少年是否是存心引起他的注意(实际上的确引起了),若是这人平时从没有关心关注过此事,想必也不会想起以冬棚此事为契机引出话题。这孩子没有看轻侍田耕种之事,只凭这点,也能教邹公对他生出好感了。
邹公未表现出反感之意,冯绍听了冯逸这不自谦的一番话,却先板起脸,严厉训斥道:“你懂什么?小小年纪在老师面前班门弄斧。只侥幸看过两句古书,就想充当专家,哪里需要你助一臂之力?”冯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