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三人远远离开紫禁城后,道者打扮的少女忽而松手,横剑指向叶孤城,面色冷然。
“谋逆?”
叶孤城已知此次所谋败局已定,本就抱着一死的心与西门吹雪决战,却不料生死一线之际竟被人所阻,此刻竟有些茫然。
人做事,许多时候需要一种锐气,不论是求胜还是求死往往都要凭着这种锐气而来,古来有“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之说,叶孤城的求死之志亦同此理。
打从这个谋朝篡位的计谋开始,叶孤城就不曾有十成信心,行动之时常有犹豫茫然,只是“不得不为”,月圆之夜、紫禁之巅的一战,与他而言,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奇异的是,开始行动之时他已有将要失败的预感,所以被陆小凤揭穿阴谋时,他除了遗憾更有一分“终于来了”的释然,而后他便存死志,不想却被西门吹雪阻拦一次。
人生一世,知己几何,对手几人?
叶孤城以绝世剑术傲然立于群豪之巅,似这般势均力敌之战还能期待几次?
这已是最后,便放纵这最后一次,让“叶孤城”得以作为“剑客”而活。
一剑西来,天外飞仙。
叶孤城作为顶尖剑客的豪情陡然间压倒了一切,诸般阴谋诡计、诸般困惑踟蹰,全都在雪亮的剑光下消散。
剑心通明,剑随心动。
在这般空明心境下,叶孤城看清了自己的心。
白云城的叶孤城不愿死在无名之人手中,不愿如乱贼般落魄。
叶孤城期冀只是纯粹的剑客而不可得,至少,他期望自己能作为“剑客”而死。
西门吹雪无疑读懂了叶孤城的心,所以,那一剑是叶孤城心甘情愿地就死。他在心内感激着这个对手和知己,他在那一刻已经判下了自己的“死”。
谁又能知叶孤城竟还是没有死成。
叶孤城活了下来,此刻那般孤注一掷的锐气已失,他已经没有绝望压抑非死不可的冲动。
因此,叶孤城听到来人这么一个问题,竟愣了一会方才作答。
“是。”
少女微微皱眉,双眸清湛,神色冷然地追问:“余党何在?”
叶孤城略有些不解,他本以为对方是早就知道他的作为还要救他,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成者王侯败者贼。”
成王败寇,也就是说同党多半没什么好结果了。
少女思索片刻,收剑归鞘。
“那就走吧。”
叶孤城迟疑片刻,问:“去何处?”
少女诧异地回望叶孤城,满眼都写着困惑。
“你不知自己家在何处了?”
若不是叶孤城素来冷傲寡言,恐怕都要脱口而出“你那么说谁知道你的意思!”。但叶孤城毕竟是叶孤城,一脸冷清淡漠地呆了片刻,回道:“道长救命之恩,我自当相报。”
少女极为自然地接口:“正是要在府上借一居所。”
……
叶孤城又愣了。
这时候这种“前辈高人、隐世修者”不是应该施恩不望报,推辞几句翩然而去吗?
他本以为还要再出言恳求,为何对方应承得如此迅速?
叶孤城总觉得少女在他心中原本飘渺若仙的印象发生了微妙的偏移。
西门吹雪从后赶来,听到这里,嘴角微微上扬,也不多说,悄然离去。
少女审视着叶孤城的神色,微微皱眉,低声道:“我救你一命,你全我衣食住行,有何不妥?你若不愿,我以你性命想来也能从今上那里换来同等富贵。”
求生之志是生命的本能。
叶孤城已经度过了那种决然赴死的冲动,此刻亦不愿轻身,稍加思索后欠身行礼。
“道长请随我来。不知道长如何称呼?”
少女沉吟片刻,“清虚。”
“清虚”纯然符合道门习惯,想是道号无疑。
叶孤城拱手行礼。
“原来是清虚道长,敢问道长师承何处?”
这一次少女静静地看了叶孤城许久,笑而不答。
叶孤城也不追问,安静地联系下属,寻一条安全的路回去白云城。
……纵然途中无事,却不知宫里那一位是否有所动作,白云城的安宁还能有几日?思及此处,叶孤城不由得瞥了旁边的道门少女一眼。
西门吹雪必杀的那一剑被她挡下,一剑败他二人……
叶孤城以为此人剑术武艺必然冠绝天下,故而他灵光一闪以剑相托,想要将白云城托付此人——他在情急之下只想若是此人在,朝廷要对白云城用兵也需顾虑一二。此刻冷静下来,他立刻想到了更多的事情。纵然来人保存佩剑,也未必会取白云城,与朝廷为敌并非道家的作风。
这般想来,这位清虚道长又为何要随他回白云城?
以她这般剑术,普天之下,又有何处不可去,又有何等富贵不可得?
诸般困惑不减,叶孤城长叹一声。
罢了,救命之恩未报,姑且静观其变吧。
见对方这般简单就放弃了追问,少女在疑惑之余也悄悄地舒了口气。
她实在没有把握这是哪个时代,如果此时纯阳宫未立,她说出师承反而惹人疑窦;又或者物换星移,纯阳宫已于漫长的时间中消逝,她说出答案亦启人怀疑。
她素来不愿说谎,心口如一,诚以待人,为难之时便不开口,“清虚”二字自是道号,纯阳清虚子于睿门下皆以“清虚”为字号,若有一日修道有成又或者另有机缘才会另取道号。她是“清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