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声势浩大日后被史书录为“杨氏洗雪案”的大事件真正落下帷幕时,已然将近六月,在周文清倒台后近六年的时间里,赫连氏这位看似寂寂无为的帝王才显出了些许真正的风华来。

杨闻之是浙江宁波人,生前便是浙党一系的领头人,兼之身居高位,可谓真真儿的中流砥柱,只是当年那案牵连甚大,许多浙党中人无辜受累,抄家灭族不在话下,故此这一派系对朝廷颇有不平怨怼之处。

如今皇帝一朝命下,以杨公为首的共计一百三十七位官员得以平反,而其中又有半数要归于浙党,这使积弱数十年的浙党在天下清流间一下直起了腰杆子,连带江浙地区学风盛起,多的是摩拳擦掌预备参与下次科考的学子。

对于这样的情况,贾环却只是皱眉,他清楚地知道党争所带来的巨大危害,就拿正史上的明朝来说,东林党及三党、阉党的纷争绵延数十年,为明代朝堂埋下了深深的祸患之根,甚至可以说是致使其灭亡的最后一根稻草。固然这些各派党派官员一开始的出发点都是好的,抱团儿联合使他们在帝王面前更有力量、更说得上话,也确实为社稷民生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可是中国人,尤其是中国文人的特质注定要使这些政见不一乃至截然相反的党派将矛头对准与自己作对的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恐怕是每一个党派中人根深蒂固的思想。

“沈不知和方纯的孙女儿订了亲?”贾环被赫连扣整个人抱在怀里,眼前的玉案上呈着一叠淡赭色霜枫信笺,边角印着几只很是可爱的雪团兔子,倒是稚趣十足,与满纸fēng_liú、笔走龙蛇颇有些不搭调之处。

这正是五味居推出的新型信纸,有这些样式童真烂漫的、也有那些梅竹松柏形状高洁的,更有些不足为外人道而透出淫-靡情意的,如今正是大销,风靡盛京上下,却不料如今这皇家密报也与时俱进,用上了这新奇玩意儿。

想来当是那很有些孩童脾气的龙鳞卫指挥使大人挑的纹样,而又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北静郡王甘之如饴代笔而成。

不过二人的注意力都不在信笺上,赫连扣用下巴蹭了蹭少年的发顶,漠然道:“他心里想要的东西,太多了。当年若非受周文清之累,江仲卿未必不如他。”

贾环却是一惊,怎么听这话,赫连扣对那沈不知倒似多有不满之处。

“方纯是如今的浙党领袖,他们只当朕平反杨闻之便有重起浙党之意,殊不知朕真正所图还是林海、杨希。”赫连扣捏了捏贾环修长的手掌,小心地包覆在手里,不急不缓地解释道,“此次科举,沈不知固然任考官,朕却未曾给他太多封赏,他的身份地位到底不如那二人,理应是急躁了。”

贾环往后蹭了蹭,想了想才道:“那日我见他,倒也算得上器宇轩昂,气质清正。须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他瞧着也不像个能做出这等蠢事儿的。”

赫连扣手指卷缠着他鬓边一缕乌发,冷嗤道:“时局所迫罢了。他是朕一手提拔上来的,如今业已六年,早该熬出资历入职六部。只是朕既不动,他区区一介寒门士子,又素来以教导过太子两天而自视甚高,左右不得机会,恐是乱了阵脚,寻那方纯做个靠山了。”

贾环奇道:“那你又何苦不用他?”

赫连扣勾起嘴角,瞳孔深深,却是倾身吻上,并不愿他再为旁人分神。

且不提朝堂里发生的那起子叫赫连扣无比糟心的官司,真正有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儿终于在盛夏降临之际喧喧闹闹地摆上了台面。

东安郡王水泾与文渊阁大学士独女林黛玉的婚期不日将至。

大锦婚俗繁琐冗杂,中途又有诸事耽搁搅扰,这婚期定下的可算不得容易。水泾成日介儿盼星星盼月亮,逮着空就往钦天监跑,把那些老骨头撵得鸡飞狗跳,好容易求得了个最近又最好的日子——五月初三,即阳历六月十日。

鉴于自贾敏去后,林如海不曾续弦,林家却是只能将一位官家贵妾抬作平妻,面儿上过得去,实际诸如会亲、定礼、财筵和妆奁铺房这些先头礼仪,俱是由林黛玉一手操办的。

及至六月十日,迎亲队伍所经过的十里长街处处挂满了红绸、灯笼,百响从街头炸到街尾,红红火火的碎纸铺了厚厚一层,水泾骑在系着团花的黑色大马上,连素日里罕有表情的俊美面孔上都明明白白地浮现出了喜色。

“哎呦我滴老天爷,这不愧是皇室子弟啊,瞧瞧那马,可是千金不换的大宛名驹——汗血宝马啊!”

“啧啧,这东安郡王家的聘礼可是分量太足了,十里长街排不下,这哪是嫁个小姐,恐怕是个公主也顶天儿了!”

“嗨,这也是别人投胎生得好,羡慕顶个屁用!我这辈子能瞧上一回也算瞑目了!”

整个盛京如今万人空巷,正是全数集中在此瞧瞧这百年难得一见的热闹,或有人艳羡、或有人嫉恨、或有人祝福,世间百态,不一而足。

当水泾一袭红衣鲜烈出现在林府门口,贾环竟如被烫着了一般向后跳了一步。

“环弟!”水泾干脆利落地下了马,跨前一步握住少年细瘦的双肩,既踌躇又期待,一双色泽浅淡的眼睛被摇晃的红色火光晕染出浓烈艳丽的灼色,“我来了,你......你姐姐——她呢?”

贾环稳住心神,颇有些哭笑不得地拂下了他的手:“我看你是激动傻了罢,瞧瞧这话儿说的,她是待嫁的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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