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泾性子冷清,平素除了水溶与赫连扣,往来交好的也不过是麾下几个偏将、参将之流,按他的意思,请个五六八桌的也便是了,两家那些混不吝的亲戚,纵使请来了也不过相看两相厌。
端阳却不以为然,愣是备下了尺余高的喜帖分发各府,她统共就这么一个宝贝弟弟,林黛玉也颇得了她眼缘,如今正是要风风光光的大办,方不短了两府的面子里子。
贾家的马车也混在了车队里,分明是供四五乘同过的宽敞大道,现今却是举步维艰,往来熙攘宾客,俱是盛京里有身份有地位的,莫说谁也不愿意让这个道,就她们几个女客并一个十六七的少年人,却也是不好露面丢丑。
“这东安郡王府真是好大的脸面,凭那亲王娘娘的,倒也不敢叫我们好等!”王夫人探头瞧了瞧,车马如龙,一时半刻竟是连郡王府的门楣也不见踪迹,心里便有些怨怼,嘴上也渐渐没个把门了。
贾母看了她一眼,抚了抚宝玉的头顶,几度张嘴,却终是没说话驳她。
虽说贾政瘫了,可那贾赦毕竟不与贾母相亲,这老太太年纪越发上来,便越发有些放不下手中权势,王夫人再厉害也是个闺中妇人,到底翻不出她的手掌心,自王熙凤走后,这掌家大权竟是在贾母的默许下九成九落在了王夫人手里。
况王夫人私底下又放了不少印子钱,前儿个正拿到了利头,也不一贯死抠,竟给老太太房里还添置了一套潇湘绣馆的百寿纳福云锦被褥,一对儿青花双龙抢珠梅瓶,另有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横竖加起来倒有数百两银子。
只因贾赦性喜玩乐,又好女色,月前竟是开口跟贾母要她房里的大丫鬟鸳鸯做妾,邢夫人大吵大闹,老太太气得险些一时晕厥过去,只叫他夫妻二人滚回院里好生待着。没有顶梁的男人,底下便多有些小鬼作祟,府里的进项愈见减少,那些吃穿用度却仍要顶顶精贵顶顶上等的,公账上便一日比一日显出绌态来。
王夫人正是春风得意,何况贾琏分府而出,贾环这个贱种也丝毫没有归家的意思,阖府里只有宝玉这么一个嫡亲嫡长的子孙,左右这家私爵位也落不到旁人头上,故而掏钱袋子补贴账上倒也十分爽快。贾母却是输了这一筹,心里又有些别的算计,这几月倒是能忍也便忍了。
王夫人见老太太吃瘪,那李纨迎春惜春浑似一排木头人般静静坐着,探春又是她的人,更是痛快得意,洋洋道:“瞧媳妇儿这张破嘴,却是不敢再拿这些尊贵人说道。这黛玉倒是好命,只我往日瞧她那弱不禁风的模样儿,倒是与敏儿妹妹颇像,恐怕便是嫁了这高门大宅也不好替郡王爷开枝散叶。按我的意思,非得咱们家的闺女,才......”
“住嘴!这话越发没个样子,叫旁的谁听去了,姑爷的脸面往哪里放!她们几个日后还怎么说亲!”贾母直起身子,气得有些上头,一双昏黄的眼睛死死瞪着王夫人,冷笑道,“玉儿是大学士的嫡女儿,也是我荣国公府的嫡外孙,论身份,却是宫里的娘娘也不及她。你个无知妇人,满心里都是怨恨妒忌,再多嘴一句,哪怕政儿卧病在床,我也定要叫他签下休书!”
王夫人唬的脸色煞白,方知贾宝玉虽受宠,贾敏母女却到底也是老太太的心头宝,尤其是贾敏,活人争不过死人,她这个外家儿媳妇更是争不过贾母十月怀胎落下的骨肉。遂诺诺应是,退到一边暗暗恼恨不提。
李纨淡淡地看了看这满面丑恶的妇人与那赶不及上前说好话儿的探春,只觉今儿这宴席,还未开始便先倒尽了胃口。
迎亲的队伍终于吹吹打打地来到了悬红挂彩的郡王府前,喜娘扶了林黛玉跨过火盆,那红纱的裙摆叫人啧啧称奇,水泾也不管旁人横劝竖劝,只爱跟条大型犬类般在其周围来回打转,生怕媳妇儿一脚踩进火里出个好歹来。
众宾客簇拥着一对新人进了大厅,贾宝玉站在人群里瞧着这一幕,只觉心都要碎透了。
“这玉儿的嫁衣倒是别致,却非我见她缝制的那一架,凤妹妹,你可知其中表里?”却说后头,端阳把了王熙凤的手臂,凑到一处问道。
王熙凤恨道:“郡主有所不知,这说来也实在是丢人,竟是我管家不当,才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等差错。”
当下便将那刁奴作恶的事儿详尽道来,端阳本就是个急脾气,对唯一的弟弟更是爱若珍宝,这会儿乍听见嫁衣被剪,婚礼都险些泡了汤更是怒由心生,恨不能立时将那唤作“云容”的贱蹄子揪出来挫骨扬灰。
葛蕈一把按住她手:“你好歹也等今晚平安过去,回头请皇上戒严城门便是。她若存了念头躲在城里,那便更是容易。”
端阳眯眼冷笑:“蕈儿说的是。听闻这女人却是早前儿贾府二夫人送去的,倒是好手段,本郡主正要会会她。”
贾环和赫连扣二人本打算悄不声地溜进郡王府,奈何水溶并不放过他们,一声唱喏引得园内乌泱泱跪了一地,赫连扣冷着脸挥退众人,和水溶刑十五贾环进了内院。
一时“皇帝对新科状元宠爱有加”的言论不胫而走。
水溶冒大不韪将赫连扣抓个现行也不为其他,却也是出于对弟弟的拳拳疼爱之心。老郡王虽说健在,却越发色令智昏,被几个小妾哄得全无理智,整日服用那些个虎狼之药,儿子大婚竟也没能从床上爬起来,说出去实在是笑煞旁人。
端阳和水泾对这位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