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顺趴在地上嗬嗬喘气,血丝密布的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他竟是从未料到,自己这位高坐于皇位之上闷声不吭、早年更是仿佛任谁都能欺负一把的皇兄竟有一身如斯俊俏的功夫。
赫连扣缓步走上台阶,皇位之侧的美姬婢女早已吓得两股瑟瑟瘫软在地,只得眼睁睁瞧着这位满身煞气的帝王连铠甲上的血迹也不曾擦拭,便一屁股坐在了铺盖明黄软垫的王座之上。铠甲与那金座相撞发出一声脆响,唬的这些个好似鹌鹑的女子身形一抖,越发惊恐无状。
“你便是贾兰,”赫连扣将那把红缨长枪横置在膝头,取下头盔,露出一头被雨水浇湿了的粗黑长发。
贾兰躬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他心里虽很是明白自己在此次清缴中乃是立了大功的,但只因所作所为皆非光彩,皇帝只消一句话便能决定他或荣或辱、或生或死,故而不敢有丝毫怠慢生骄,垂首温驯道:“回圣上,草民正是贾兰。”
“你,不错。”赫连扣眼神淡淡,地上这个少年身形瘦弱、面目清秀,又因与贾环乃是叔侄,带着几分天然的相似,他也不愿意多加为难,顿了顿方道,“保护太子,可记你首功。”
这却是把他那些见不得人的行事手段都消抹了?
贾兰情知皇帝乃是为他日后的仕途大开了方便之门,颇有些欣喜若狂,忙不迭磕头谢恩。
那边的忠顺听了,险些一口气背过身去。
好一个贾兰!好一个赫连扣!
亏他还以为江山美人二者得兼,原来不过是有人早早在前头设了个套儿,只等他这只傻狍子高高兴兴地往里跳。
如此一想,贾兰往昔讨巧乖顺的面目便显得越发虚伪可憎,竟直似个狠毒小人,忠顺心中郁结,胸口一痛,却是“哇”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贾环和彭索骥正护着圣旨进得殿来,见此人已然熄了前日里目空一切的嚣张气焰,仿佛只丧家死狗般平躺在地上动弹不得,不由相视一笑,其中深意尽在不言中。
“微臣救驾来迟,请皇上恕罪。“
彭索骥一进殿便撩起衣摆恭敬跪倒,赫连扣只是瞄他一眼,便淡淡道:“事出突然,怨你无用,此番事了,将功补过就是。环儿过来。”
彭索骥忙叩谢圣恩,也不敢做二人的电灯泡,十分有眼力见儿地领着贾兰扛着忠顺、司徒晋一道出去了。
“做甚么去了?”赫连扣抚了抚贾环冰冷的面颊,将他湿淋淋的额发顺到耳后,搂着亲了亲。
贾环也不嫌他盔甲冷硬,只觉落在额上的吻干净温暖,分外勾起疲累,不由靠进他怀里,半阖着眼道:“我找到了先皇留下的圣旨。有了这个,明日里处决忠顺便容易许多。”
赫连扣眸光深深,一点点啃着他白腻的颈子,雨水的味道略带点儿腥,他却浑不在意,只觉怀中人无论如何都是极好极美的:“没有别的?”
他了解乐宗,那个男人聪明、专情、善用人不疑,作为一个帝王,虽开疆无力,却也守成有余,只是此人有一个最大的缺点,那便是心软。若非如此,只怕自个儿当年一刀捅死太子时便早死了个尸骨无存,哪里还有今日的风光无两?
赫连扣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冰冷,十足的薄情惫冷模样。
贾环笑了笑:“扣扣果真是聪明绝顶,那无用东西叫我烧啦,既是碍事,留它何用?”
赫连扣俯身吻住少年略有些泛白的嘴唇,漠然道:“一切都依你。”
天将明时,下了三天的暴雨总算收势,赶着早朝开始前于厚重铅云中露出一抹难得的浅淡天光。
大臣们战战兢兢地从宫门鱼贯而入,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拨,降了忠顺的那批自是满脸惊惶、惴惴不安,留在郡王府与赫连扣同舟共济到最后的官员倒是面带喜色,只是形容实在憔悴,瞧着也好不到哪儿去。
宫里能用的侍卫宫女不算太多,扫撒善后显然不及,故此他们走两步就能看到或有侍卫拖着残肢经过,血迹在地上划出长长一条;或有宫女端着盛满血水的铜盆匆匆跑开,本是整洁华美的裙角也脏污不堪,如此场景,武将还好些,那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真真儿是恨不能屁股上安个火箭飞到乾清宫去,再多看一眼便要昏倒一般。
乾清宫里已然洗刷干净,中央的三足鼎里头焚着掺杂龙涎香的冰片,香气宁静悠远,皇帝头戴朱缨皂冕,身着玄黄衮服,冰冷眉目掩在十二条下垂的玉旒,愈发显得深浅难测。
贾环、龚琳等人同水溶、水泾一道站在最靠近白玉台阶之处,个个年轻俊秀如同初升朝阳,十分引人注意。
“臣等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赫连扣淡淡叫起,许多老臣偷偷抬头瞧了一眼这位华服高冠的帝王,心中俱是一冷。
赫连扣道:“昨夜之事,想必众卿多有耳闻,朕今日召诸位来,只为这逆臣忠顺。他是朕一母同胞的亲弟,却不思社稷,妄图改朝篡位,朕虽顾念旧日情谊,如今却是不得不拿出个章程来。”
林如海出列道:“皇上仁厚上达天听,方解了此番祸事。然逆臣忠顺包藏祸心、天生反骨,乃是养不熟的中山狼,臣以为,当杀。”
又有龚如守、杨希等人复议这话,赫连扣闭着眼,好似并不甚满意,底下有些人思忖着这忠顺亲王毕竟与皇帝乃是骨头相连的同胞兄弟,他心里于心不忍也是正常,何况忠顺背后毕竟还站着一个陈皇太后,有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