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烨在书房中停留了很久,江虞既不开口,也不赶人。
白烨一边极力说服自己对江虞表白,一边状似随意地漫步到她的书架之前,指端划过一册册书脊,每本书都很干净,不染灰尘,可见书的主人是极为爱惜它们的。白烨伸手拿出排在最前的一本,上面用端正的隶书写了《孙武兵法》四个字。书原来的扉页已经被翻破,新加了一层牛皮。
“你看兵书?”白烨问。
“经商之道与用兵之道相似,读兵书能够理清楚一些思绪。”江虞睨了一眼那书的扉页,复又埋首于她的账本之中。
“嗯,”白烨点头,目光快速掠过书架上的书,再问,“你对万俟尘说知道阴司的事情是因为一本书,此书名为何,你是从何处得到它的?”
江虞目光一顿,终于翻过一页账本道,“是一个朋友送的,怎么,你们有疑问?”说这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显然沉闷了下去。
“只是随口一问。”白烨微笑。她知她不愿答,她也不继续追问。还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她怎敢在此时招致江大小姐不悦?
江姗是最了解江虞的人,若她说自己在江虞心中占有一席之地那便j□j不离十。白烨一面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面悄悄地接近江大小姐。
一步。
她在灯盏下的侧颜如白玉般冰晶皎洁,如明月般笼着清亮的光辉。
再一步。
她青葱般的玉指按在账本那泛黄色的书页上,动作轻柔娴雅,叫人恨不得变成那一纸书页凭她指端婆娑。
两三步。
她头也不抬,望着落在桌上的一道人影,眉间的小山轻轻耸起。
“你挡住了我的光,”她说,“白烨,你还想打探些什么?”她显然有些生气了。
“我……”话就在嘴边,却也堵在了嘴边。那一句“你是否喜欢我”就像是一口难喝想吐出来但又不能吐出来的名贵的酒,含在白烨的嘴里,既苦涩又辛辣。
不见她的时候,白烨曾于回忆中捕捉一点一滴蛛丝马迹来证明她是喜欢自己的。从她在郡外农舍里与自己嬉戏到冒险与于吉豪赌,从她的一记温柔眼神再到方才提醒自己喝茶解渴。再加上那一吻,她若非喜欢自己,又缘何给自己那一吻?
女子与女子之间可以亲昵如姐妹,但姐姐绝不会和妹妹亲吻。
与其自己一个人在那儿胡思乱想,不如就捅破这层窗户纸,直接去问她究竟对自己有情还是无情。但白烨又怕,怕自己这一问出口,她一气之下再次对自己冷冷淡淡,那事情又要如何去收场?
再者,白烨觉得自己能够这样呆在人间的日子已经不长了。她的法力在逐渐地恢复,若无法给江虞承诺,她又为何要去说明心意,那岂不是给两个人心内都添堵么?
秋风卷落叶,但院子里的细藤还绿着。
江虞柔和脸色沉吟道,“若是万俟尘要你来问我这些,你告诉他,能说的我已经都说了,不能说的我绝不会说。再有话要问,也不必费事遣你来,让他自己亲自来问,也省得你白无常冒着更深露重空着肚子在江家来回穿梭。”
“你错怪万俟了,我来并不是他的意思。”白烨就站在江虞的桌前,低着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听江大小姐方才一番话,难道是为了自己生万俟尘的气不成?
“那你是为了什么?”江虞只能彻底放下账本的事,远山眉轻轻皱着,抬头与白烨对视。
“我想问你……你……”白烨脸上发烫,声音微微抖着。
“嗯?”
白烨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吸了一口气。刚好风吹了进来,一粒沙子迷了她的眼睛。白烨抬手去揉眼睛,却感到一阵火辣辣的刺痛。
“好辣,眼睛好疼!”
江虞起身,隔着桌角替她揭开眼睑,轻轻送气。
白烨的眼睛被泪水浸得迷蒙,但还是能够看见她的睫毛、她近在咫尺的脸孔、她莹润的唇就在眼前。
她的心如战鼓,她的手足僵直,她的思维不受控制。江虞的一切都在她的眼前放大,她身上的味道,她的呼吸,她柔软的发丝,她细长的脖子,她隐在纱衣中的绝妙的锁骨……这一切的一切,让白烨口干舌燥。
江虞吹了一会儿,皱眉盯着她问,“你的鼻子上涂了什么?”
“并没有涂什么,就是觉得痒。”
江虞的指尖点了白烨的鼻子,闻了闻道,“是茱萸,来这里之前你见过姗儿?”
白烨猛然想起了江姗捏过她的鼻子,莫非在那时候她擦了茱萸在自己鼻子上?但为什么她要擦茱萸?
“你肯定是惹姗儿不高兴了,她才会这样惩罚你。”江虞从桌后转了出来,站在窗前望着外面的藤架,沉吟道,“白烨,跟我出去走走。”
她说着便踏出了房门,走到院中的细藤架下。
白烨跟着出来,便看见她只身站在那儿,仰着头,望着那密密麻麻的蔓藤。身上的纱衣曳地,纤腰若素,裹着一条米色的腰带。一头长黑头发垂在她肩头,额前的碎发被夜风撩起。
“即便在这样的季节,它们还是保持常青。”江虞道。
“嗯。”白烨走近,她觉得江虞有话要说。
“蔓藤之所以常绿,是因为它保持低调,即便有爬满整个院落的野心,它也不会像梧桐那样根深蒂固拼命地汲取营养长出枝繁叶茂的枝节来。它会暗暗地积蓄力量,在秋天在其它植物都因为过分张扬而养分不足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