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息,你是个好孩子,只是认不清现实。”
桃息现在想想,发现自己已经完全记不起母亲的样子了。
她的父亲是江南烟雨里的一株心花桃木化成的树妖,千年的精深修为,母亲则是修仙名门的高徒,天赋异禀。再普通不过的故事,再简单不过的相遇,眉眼间尽是fēng_liú的儒雅公子和清冷的名门女修士最终走到一起,为了避免母亲门派的追究,二人远走雍州荒漠,至此定居,然后有了桃息。
人间一世,不过百年。
身为一个混血的妖族,桃息小时候并不太能理解简简单单八个字中到底有多少心酸血泪,她只知道自己几乎对母亲没什么印象,那个女人没有成仙,期颐之年便归于尘土,而当时不到一百岁的自己在妖族中只是个幼儿。
桃息的父亲一直英俊好看,保持着完好年轻的样子,在风沙滚滚的荒漠中依旧挺拔秀丽的如同一枝桃花,只是眼底沉淀着古井淤泥般的滞涩和压抑,再也不复真正年少时的意气张扬。
父亲教桃息修行,写字,画画,跟她说,你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你是她的女儿,将来会变得和她一样优秀,你还是我的女儿,总有一天,我会将自己所有的妖力渡给你。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什么都不懂的桃息咬着手指问道。
“等到桃息长大了,不需要爹爹照顾的时候,爹就把所有的妖力都给你,让桃息变成这儿最厉害的妖怪,好不好。”
“好。”
“小息要记得,好好和人相处,不要自称是妖怪,去帮助其他人,让他们喜欢你,知不知道?”
“好。”
……
父亲的承诺实现是在她一百二十岁那一年,桃息从梦中醒来,发现自己一夜长大了,从身量不足小奶猫似的黄毛丫头变成了修长俏丽的少女,妖力变得从所未有的强大充沛,床头简陋的柜子上摆着一枝明艳无比的粉白桃花。
父亲不见了,家里只多了一枚花枝。
桃息遗传了父亲的美貌和母亲的优秀,她赤裸着双足在黄沙苦壤上行走,像一朵飘零在风沙里的桃花,她会对着路过的驼队铜铃声笑,对着天边昏黄的太阳笑,深夜月光下,桃息轻灵的身影奔跑在千里黄沙之上,像是一种江南水乡间窜动名为燕子的鸟类。
不知道这片荒漠之外是什么呢?
不知道父亲和母亲的故乡在哪里呢?
桃息第一个喜欢的人是一名骑着骆驼在黄沙上闲晃的孤独少年,他的皮肤是沙土一样的赭黄色,在驼绒皮袄遮蔽之外的臂膀肌肉线条分明,有一双很亮的眼睛,让桃息觉得有点像自己的父亲,明闪闪清凉凉的,像是有水波流动。
他们曾经在一起骑着骆驼去追逐沙鼠,那种毛茸茸的小动物很可爱,有一对黑溜溜的小眼睛,曾经在平静如水的夜里看天空,尽管有时候浓重的沙尘遮住了月亮和星辰,时光飞一样过去,快的让桃息不知道还有时间这种东西。
将昔日的少年今日的老朽埋入沙土的时候,桃息没来由的想起来自己的父母。
父亲是妖,母亲是人。
她是半妖,他是人。
妖可以活很久很久,而人的寿命短如朝露,恍惚之间,又是百年匆匆流过,而桃息明媚娇艳的脸上甚至没有多一丝痕迹。她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虽然长得像人,但是和人竟如此不同。
荒漠是个贫瘠的地方,没有多少厉害的妖类,桃息走过的不少地方都没有见过比她更加强大的妖,偶尔会见到几只柠条草变成的小妖精,他们妖力微弱的刚刚可以变成人形,都是幼童的样子,小脸都是皱巴巴的,跟在自己后面像一群滚动的团子。
在这片风沙苦地,妖活着不容易,人也不容易,干涩枯燥的驼铃沙哑的掉落在没有边际的沙地上,一路绵延向桃息只有在梦里才见过的那片桃源水乡,父母的故乡,父亲留下的书里画里都有描绘,三月的桃花樱花像粉色的大雪,风一吹便洋洋洒洒的掉进一湖温柔化冻的春水里,丝弦管竹,低吟浅唱,就像父母初遇的那个春日。
桃息曾经很想去那片地方,看看是不是和父亲描述的一样美好,有没有和父亲一样的树妖,会写诗画画,眼梢眉角尽是fēng_liú,而且……不会因为短短百年的时光衰弱死去,和她有着一样长足的生命去看尽天下美好的风光。
一回头,又是自己成长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悲苦的脸,对一滴雨水的祈求,兵荒马乱带来的流血牺牲,还有眼巴巴的小草精……
罢了。
人的路都是不一样的,妖也是这样。
桃息开始不再一个人在黄沙土地上走走看看,她会法术,能减轻狂沙风暴对荒漠城池的破坏,她懂的医理,能解除病痛缠身的人的痛苦,她的到来对很多雍州人来说都如同仙子,温柔心慈,长得又明丽端庄,那些人感谢她,觉得她真是仙女。
桃木娘娘的传说渐渐开始流传,正如桃息姐姐的名声在雍州妖类之间愈发身上。一半是人一半是妖的血统像是一个卯榫,将她拧在了妖与人两族的结合点。她劝慰众妖莫要与人为敌,妥协相处,只要努力修炼后拥有一副人相皮囊便可以避免与人的冲突,相安无事。
这样的日子过了不少年,具体多长时间桃息也不大记得清,自从她最亲近的那个人类死后她对于人的计时观念也几乎彻底模糊了。
直到与她十分亲近的女妖青萝在寻觅水源的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