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不亮,容萧就到景仪殿后的小竹林去采露水。一个月来,她日日如此,每日寅时起身到竹林采露,收到的露水尽数都放到一个小瓷罐里,待到辰时去寿康宫请安时带给太后。太后穆丽华年轻时因流产,落下了病根,后来经人调养着,多年来也没出什么大毛病。只是一个月前,正值春末,不小心在寿宴上受了凉,那小月子中的旧疾便被勾了出来,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眼睛看的似是没有以往清楚了,看人也是模模糊糊瞧个大概。容萧有心,特地找太医寻了这病,得知每日起身用竹叶上的露水洗眼最是明目。便为太后采集了晨露,穆丽华用过之后,不只是真的有效还是心理作用,倒真觉得眼睛比平时清明许多。从此容萧便每天如此,天不亮起身,整个过程都要亲力亲为。
她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若是想对一个人好,桩桩件件都能办到人家心里。自进宫以来,她大事从不出头,低调内敛,反倒是在些细小的环节上下足了功夫。她知道,面对这些宫中这些大富大贵的人们,表面的关心永远不是他们在意的,最能让他们关注的,往往是些细枝末节。她凭着小中见大低调的方式,在太后眼里一点点脱颖而出,最终赢得青睐。容萧之所以能够快速进封,与穆丽华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少不了关系。
太后穆丽华本是平宣帝时期镇远侯穆年飞的独女,因穆年飞抗击匈奴有功,其女便得召入宫侍奉皇上,穆丽华刚一入宫便凭借自己的家室和不同于其余妃嫔的洒脱性格深的皇上青睐,不仅在封妃时得了四妃之首“德”的称号,更是入宫一年就怀了龙胎。可惜世事难料,就在德妃穆丽华沉浸在皇上的宠爱与无尚的地位中时,四个月的男婴就突然滑了,而且不仅龙胎不保,她自己更是从此再也无法受孕。都成型了的孩子眼睁着就这么没了,穆丽华一病不起,日日以泪洗面,几乎哭瞎了眼睛。即便病好以后,人也不似以往那般锋芒。可就在嘉元三十二年,也就是齐衍十岁的时候,他的生母,敏嫔薨了,死后觐为嘉妃。平宣帝便着穆丽华照顾齐衍,但也只是照顾,并没有将齐衍归于她的名下,穆丽华家世太高,平宣帝不想给齐衍争夺帝位的任何可能,由此可见,齐衍来帝位来得是有多艰辛,多坎坷。可能也正是因为如此,皇上和太后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母子情分,有的不过是一点淡淡的亲近罢了,这种亲近很微妙,能看的出,他们都在小心翼翼的维护着,尽心尽力的扮演着母慈子孝。但太后却不得不为穆家寻一条后路,皇上虽待她还算恭敬,但对穆家怕是没有那么心慈手软。
这贵妃的位子,便是穆丽华向容萧抛出的橄榄枝,她若接了此后穆家容家便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不接,她穆丽华能让她上位,也就能让她下来。容萧虽是登上了贵妃的位子,但也时时记着,她不敢对太后表现得太为言听计从,因为她知道,在背后始终有人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日子无论怎样过都是一天,提心吊胆是一天,运筹帷幄也是一天。既然如此,趁着她还在贵妃之位,趁着皇上太后还愿意给她这份圣宠,她便要好好利用,一步步的走下去。这宫中哪个人身后不是背着一个家族的利益,可能为自己家族做些什么的又有几个,虽同是皇上太后手中的棋子,至少她还有下这一盘棋,为容家一争命运的实力。思及此,容萧的嘴角便忍不住微微上扬,她今日身着梅红色合领大袖对襟外衫,面上是宝蓝色的云霞孔雀暗纹,与斜襟的盘扣相映成趣,领口与袖口处还分别包有桃金色细小滚边,内着一件富贵牡丹的压花宫裙。梳着倾髻,发端嵌一只翡翠雀尾华胜,头后两侧各插有三支累丝嵌宝衔珠金凤簪,那口中衔挂着的珍珠金丝雀,随着步辇的前进一下下的轻颤着,倒像是活了一般。此时,这凉薄一笑放在她身上,真真的媚然天成。
景仪宫距寿康宫本就不远,大约一盏茶的时间也就到了,容萧通报了一声,便立在院中等着。不一会儿,太后身边的曹嬷嬷便出来接她了:“奴婢给贵妃娘娘请安,贵妃娘娘请随奴婢这边走。”容萧忙口称不敢,侧身受了她半个礼,才随着往前走。
趁着路上的空当,容萧道:“我前两日听闻嬷嬷的腿疾又犯了?”
曹嬷嬷笑着接了话:“劳娘娘惦记了,早些年落下的老毛病了,这几日下了点雨,有些不听使唤。”“
“腿脚上的病可是不容怠慢的。我这里有张方子,说是能治这腿疾,也不知使不使得,嬷嬷只当是个法子,姑且试试吧。”容萧说着从袖里抽出一张写了字的纸来送到曹嬷嬷手中。
“这.....奴婢何德何能劳娘娘.....”曹嬷嬷一愣,颤着手接过来。
这曹嬷嬷是太后从镇远侯府带进宫的老人,伺候的太后一辈子,平日里就是皇上也是要敬她三分,各宫嫔妃对她也是礼遇有加,但也仅限于此。她地位资历虽在这宫中有些分量,但到底是个伺候主子奴才,如今贵妃娘娘如此敬重与她,为她寻了这腿疾的方子,心下一时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
容萧笑着抚上曹嬷嬷的手,“太后素来待我慈爱有加,我也是打心眼儿里愿意亲近太后,只恨不能时时侍奉左右。况且皇上政务繁忙,不能长伴太后身侧,这么多年都是嬷嬷侍奉在太后身边,嬷嬷其中的功劳更是不须多言。不过是一个方子罢了,嬷嬷不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