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萧虽许久未曾刺绣,但兴致却好,日头西斜,一幅‘日月山河’图已绣出大半轮廓。
容萧缓缓舒了口气,抬头望见远天的无边晚霞,笑道:“都这个时辰了,我竟绣了一个下午。”
流珠将早准备好的茶盏奉道容萧手边,笑道:“娘娘绣得认真,奴婢们都不好打扰呢。”
接过流珠端上的茶盏,容萧也不细品,端着尽数饮下,笑道:“方才不觉得,现在还真是渴了。”许是绣得认真,她光洁的额头上渗出细密汗珠,双颊也被晚霞染出几分艳丽,显得格外天然温润。
流珠凑身去看容萧绣架上的白绢,笑道:“娘娘这幅画绣得好,不过是个轮廓,奴婢便瞧出气势来了。”对上容萧含笑的目光,流珠还煞有介事的点点头,以证实自己所言非虚。
容萧心知她是逗自己开心,挑眉一笑,伸出手来屈指在她额头轻弹一下,笑道:“你这丫头,嘴上跟摸了蜜似的,惯会说好听话哄我。”
流珠见容萧心情尚好,笑着起身道:“方才奴婢在厨上给娘娘蒸了赤豆青团,娘娘可要用些?”
容萧摆了摆手,笑道:“我现在没什么胃口,留着晚膳添菜罢。你与流光若是饿了,就先取了吃些。”容萧对流光流珠二人向来不摆什么主子的谱,吃食上也从不短她们二人的份。
“晚膳时候唤我。”容萧说着,随意走到院中藤竹摇椅上坐下,靠在椅背上阖目假寐起来。
她的身子随着摇椅轻摇,晚辉脉脉,镀上一身流连的静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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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候,桌上果然多了碟青团,流光流珠自然并未先吃,六枚青团婴儿拳头大的摆在一处,很是晶莹可爱。
容萧小寐了半刻,起来时还有些昏昏沉沉的,也没什么胃口,只挟了一个,其余便让流珠流光端到一旁分食。
窗外月色极好,相较于殿内溢彩宫灯更显溶溶,透过树梢琼浆般流泻到景仪殿外四阶高台上,如同在天河中涤荡过的华练。
几个宫人将桌上的几碟菜收到御膳房食盒中,流光虚扶着容萧走到殿门前,抬头看看天上的明月星辉,眯眼笑道:“娘娘,明日应是个晴天呢。”
容萧淡淡一笑,缓步走出去,雅蓝外袍与夜色融化在一起,随着她的脚步曳曳摇坠。
流光几步上前,走到容萧身边:“娘娘若是想在院中小坐,奴婢便命人焚香上来。”
在大昌,燃香一直被认为是风雅的举动,凡身份尊贵的人,无论居于室、行与车还是坐与山野,都讲究制一小几,温炉点香,以彰高华从容之态。这种在民间都极其推崇的风尚,在宫中更是同行走坐卧一般,成为人人习以为常的事。故流光才有此一问。
容萧点点头,看着舒朗星辰,笑道:“让她们摆上小案,你去把我的琴拿来。”
流光福身领命,不一会儿流珠便带着数名宫人抬着一条小案过来,待小案立好,转回的流光才将焦尾小心放在案上。
容萧虽绣技平平,但七弦瑶琴一弹数年,早已悟得其中三昧,与惠妃林悠月繁复华丽的指法不同,她更偏好慢拨轻挑的旷意随心,将周遭环境,所思所想一同柔和到琴曲中。
容萧坐在矮凳上,低头抬起右手,指尖在琴弦上轻轻一拨,一串铮铮悠转的乐声响起,与晚风交织缠绕着溢入院中。
她将左手也放在琴上,淡淡勾扫琴弦,而右手转挑为拨,与前几日的孤寂不同,容萧今日弹奏得曲子比那天更空灵,也更清雅,而铮淙间无甚忧愁,只有成自天然的舒缓fēng_liú。仿佛置身芳草鲜美的桃源净地,又仿佛尘霾散去后的现世静好。
飘飘琴音中,容萧艳丽的五官被月色渲染得格外柔软,一身蓝缎的她,此刻宛如久居月宫的仙子,偶然踏月翩翩降临人间。
走在院中的宫人都下意识的静静默立,似恐脚步惊扰了明月,撩乱了琴声。
容萧嘴角扬着淡淡的笑,专注望着小案上的瑶琴,脸颊荡漾着潋滟的光芒,全然不知道这一曲听痴了多少人,同样也不知,在景仪宫外的甬道上,有一个人,也已静立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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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衍默默听着飘来的琴音,唇角绷得紧直,寂如子夜的双眸中,渐渐染上不可置信。
半晌,在舒畅婉转的乐声中,他眉峰微拢,叹道:“弹琴的,竟是她。”似是喃喃,似是疑问。
常福禄此刻也惊叹于贵妃的琴技,向皇上躬身道:“皇上,乐声传来的方向,确是景仪宫,操琴之人,大概也是贵妃娘娘。”
月光将齐衍的身影拉长,投在甬道的青石板上,显得有些不真实,他负着手,泱泱琴声中,眉头也渐渐舒展开来。
半晌,他低低一笑,道:“把萧拿来。”
常福禄忙从身后小太监捧着的檀雕漆盒中拿出玉叶箫,捧到齐衍跟前:“皇上.....”常福禄将后半句话咽到肚子里,不敢多言,将萧奉举过头顶。
齐衍拿起玉叶萧,缓缓放到唇边,他微微凝神,低沉寥阔的萧声便呜咽响起,幽深而静谧,丝丝缕缕将婉转的琴声拥起,与绵厚的夜色融在一起。
同琴声一般,萧声也听不出半分哀愁忧思,好似不过是钟子期随心操琴,而姜伯牙,只欣然旷达的与之共阅峨峨泰山,洋洋江河。
常福禄怔怔看着眼前,月光下芝兰玉树般的皇上,他伺候皇上不短了,他知道,皇上此刻的心情,不是兴奋,也不是快乐。只是在极寂寞的独行中与知音人偶然相遇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