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团儿一路疾逃,似乎要将一切都甩在身后。也不知走了多久,在一个转弯处,与迎面而来的采韵撞了满怀。
采韵下意识的伸手去扶,才看清是自家主子,只是此刻的沈团儿全然没了平日的谨慎样子,发髻微乱,汗水也顺着鬓角流到下颚上,采韵将她一把扶住,焦急道:“主子,主子,您怎么啦。奴婢找了您好久,您这是.....”
沈团儿怔怔的望着她,下意识道:“我,我.....”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采韵疑惑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额头的汗珠将睫毛打湿,渗到眼睛里有些刺痛,沈团儿回过些神来,顾不得擦汗,只抓着她的袖子:“采韵,我们快走,快走。”
采韵不知她为何没在甬门的等着自己,也不知她为何脸惨白,但此刻见她眼神茫然,语气却急切,也顾不得许多,将她快步扶至轿前,嘴里应道:“是,是,咱们快走,主子您留神脚下。”
沈团儿坐到轿中,不等采韵动手,径自“哔”的一声拉上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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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团儿坐在摇晃的小轿中,伸手捂住自己的胸口,另一只手用力抓着轿中木椽,小指刚留长的指甲在一声脆响中劈裂折断,可她只睁着空洞的双眼,毫不在意。
许久,沈团儿略显平静的声音才从轿中传来:“采韵,我想去园子逛逛。”
采韵抬头看看太阳,凑到轿边,隔帘低声道:“主子,现在日头大得很,园子里都没人呢,您方才着了暑气,咱们还是.....”
“不用。”沈团儿的声音有些僵硬,“去园子。”
采韵还想再劝两句,但恐主子恼怒,便不敢多话,挥手让抬轿太监转路朝最近的御花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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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采韵扶着下了轿,沈团儿看她热的满头是汗,强笑道:“你去找个阴凉地方坐着吧,我自己逛逛。”
采韵看她脸色尚苍白着,担忧道:“主子,这园子怪大的,不妨奴婢带您带路。”
沈团了抚下她的手,淡淡道:“我只想一个人。”
采韵一愣,随即低眉带着其余的人退下了。
沈团儿一个人默默往前走,脚步极快,直到眼见一片假山圆湖,四下无人,她才脚步一软,靠着一处山石坐了下来,呆望着眼前潋滟的湖水。
与御花园其他地方的圆湖不同,正值盛暑,这片水中一茎荷花莲蓬也无,远处只有几从杂草荒凉的与之相应,没有景色,没有意境,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这里才人迹罕至。
沈团儿侧头看向自己湖面上的倒影,水中人身量柔软单薄,容貌五官生得十分娇怜,身上的湖绿宫装成为这片死水中的唯一绿意,正随着湖水疏疏荡漾。
她本以为一入宫门,她与他,便两厢永诀;她本以为,所有的一切都在投壶的那一箭下戛然而止,从此的岁月,他会娶妻生子,而她,也要在深宫中谋求生存,将所有往昔都尽数压在心底。
沈团儿抚着胸口,她不知道在这胸膛下,嘭嘭跳的一颗心里到底藏了什么。这明明是她自己的心啊,怎么只因方才一眼,便不可抑制的涌出那么许多萋萋滋蔓的情绪,仿似有触角,抻延着伸向四肢百骸。
她爱穆衡为自己建造了一个少女能拥有的最斑斓的梦,两情相悦,一往情深,长久的令她向往并追逐;她恨他忍气吞声的蛰伏在穆敬梓手下,不敢开口说一句挽留自己的话,她更恨当自己终于决定放弃所有往昔的时候,穆衡竟然进宫来,一个眼神就将自己月余拼力压抑的感情瞬间掀起。
沈团儿合上双睑,将眼中酸胀的难过紧紧锁住,一行眼泪流到嘴里,不知是咸还是甜。他神情萧索憔悴,怕也是同自己一样难熬吧,虽她心中时时盼他喜乐幸福,可见他如此惦念自己,却有一丝掩不住的欢喜,原来,日夜煎熬难过的,不仅是她一个,穆衡也是如此,如同她想着他,他也没有将自己忘记。
她那么贪婪,即便已苦如黄连,但只要有一丝甘甜,她也还是会尽数咽下,细细回味。
她爱他也恨他,难过也欢喜。
眼泪慢慢浸透了睫毛,泪水如溪,即便闭着眼,仍打湿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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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我,就这么教你难受?”身后传来男子低沉的声音,语调中又浓浓的失望。
听到这声音,沈团儿猛地一哽,泪流得更急,却抖着唇不敢回头。
身后男子苦笑一下,哑声道:“连回头看我一眼,你都不愿?”
沈团儿抽抽鼻子,深吸一口气:“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尽量让语调无一丝感情,却在极力抑制下变得生硬哽咽。
穆衡没有理会,徐徐道:“沈团儿,你当我不想忘了你?”
“你入宫一个月,我常去妓院,九次还是十次,已经记不得了,但每次都点最美的花魁。”穆衡语气淡淡,似乎说着件无关紧要的事,“你知道,那里的女人很多,什么样的都有。而且,只要有银子,她们就很听话。”
身侧的手抖了抖,沈团儿低着头。
穆衡低低一笑,挺拔的身影有些萧索,目光毫无焦距的落在假山石上,声音却极尽温柔苦涩:“可我终究高估了自己。”他重重合上双眼,“沈团儿,你叫我怎么办。”
攥着帕子的手轻轻松开,沈团儿侧了侧头,小声道:“时间一长,你终究会娶妻生子,那时候,便会忘了我了。”说到此,她心中一酸,忙转回头去。
“娶妻生子.....”穆衡声音沙哑,上前一手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