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团儿手臂被他抓得生疼,此刻听他这样的质问,从入宫来满心的委曲都在此刻涌出来,她重重抽噎着,泣不成声道:“我....我娘就快活不下去了,老爷又不来看.....我实在....没法子。”她满脸是泪,紧紧咬着下唇,试图将痛苦与哀伤咽回肚子里,只有一两声凄然的低泣间或溢出。
听着她压抑的哭声,穆衡只觉得千百根针都密密麻麻的扎到自己心上,喉咙处隐隐的苦味泛到嘴里,他低哑道:“不是说了.....你等我立功....早晚救你娘出来。”
沈团儿摇了摇头,凄哀道:“我与娘入府,签的都是死契,契纸都在沈氏手中。这么多年,她恨我娘入骨,又怎么会放过我。”
穆衡一窒,说不出话来。
沈团儿趁机挣开他的双手,语调分外平静:“是我负你,穆郎,你恨我罢。”
“你说什么?”穆衡双手一空,木然立着挪不动一步。
她眼泪簌簌,却强挤出一个笑来:“我一个婢子,能得你情深至斯,已是足够,若求得太多,是要遭天谴的。”
他黯然一笑:“你接下来是不是要告诉我人间美景无数,没必要为一春而驻。”
沈团儿下意识的想要点头,却苦笑一下,扬扬自己的衣袖,低声道:“你看,衣裳薄了,穆郎,春天已经过去了。”
穆衡静静看着她,神情是从没有过的专注复杂,她同热恋时一样,娇娇的唤他穆郎,可接下来却决绝的叫他恨自己,坦然的说是自己才是负情之人。她口口声声将过错尽数包揽,怎么心中愧疚锥痛难当的,却是他。
沈团儿眨眨眼睛,眸中殊无方才的哀痛之色,只有脸上交错的泪痕才能看出她曾那么悲恸,她又走远了穆衡两步,向他深深一福:“覆水难收,我既入了宫,就是皇上的人了;郎君若为此事,伤心伤身,妾心实在难安。”
穆衡看到她梳着妇人髻子,心中又是一痛,忍不住往前走了一步,沈团儿身子一抖,却没动。
她姿态如此坚持,穆衡反而不敢拉她了,手指在身侧动了两下,穆衡道:“如今我锋芒渐露,二叔也压制不住了,今日入宫便是太后唤我。”他微微一笑,凑近她,伸手稳住她打颤的身子,声音温柔而有力,“团儿,我现在是少将军,只消再立两次功,便能在宫中谋个禁宫首领。”
禁宫首领。
沈团儿蓦地抬起头来:“你....你说什么?”
他目光晶莹深情,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低低道:“你高兴么?”
沈团儿的唇动了动,才道:“你不是想去边城么?”
穆衡发出两声低笑,隐含着千言万语的复杂,张口却是满满怜惜:“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沈团儿身子一软,却被穆衡一把揽在怀里,她顾不上那么许多,一个劲抖着唇道:“不成,不成,你.....这太危险了。”她抓着他的袖子,“你这是不要命了,宫里耳目那么多,迟早要出事的。”
见她这么惦念自己,穆衡心中泛起酸涩的欢喜,他浅浅一笑,问道:“我不过是做禁宫首领,干你何时?你方才劝我放下,莫不是全是胡乱说得狠话,其实,你也是惦念我的。”他抚着她的背,将头埋在她的肩上,喃喃道:“团儿,我很想你。”
沈团儿挣扎着想要起身,却感到后颈一凉,有一滴冰冷,顺着脖颈流到衣服里。
穆衡并未抱她太久,短暂的失态后便抬起头来,脸上已无半分泪意,他摘下自己拇指上的象牙扳指,不由分说的放到她手上,温声道:“这东西不大,你放在贴身荷包里。我不在,让它陪你。”
他放下她,又扔下这句话,便转身向来时的路大步离去,只留沈团儿攥着那枚象牙扳指,愣愣的站在原地。
沈团儿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象牙扳指,因为长期佩戴而泛着柔润圆滑的光泽,里面那个深小的“衡”字烫得她手指辣辣的疼。
这东西不该留。沈团儿一遍遍的告诉自己,有些东西危险又遥远,那不仅仅是一个人简单的飞蛾扑火。她走到湖边,伸出握着扳指的手,象牙扳指在阳光下变成细腻温柔的乳白,沈团儿手抖了一下,扳指在手心一滚,眼看就要落入湖水中。
不行!沈团儿身子一个踉跄,脸色煞白,反手去抓扳指。
她舍不得。
她将那个“衡”字摩挲了几遍,才慢慢把扳指放到贴身荷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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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团儿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才快步离开,却没注意到远处亭中闪出的一抹莲紫。
宁妃靠在亭柱上,揉揉自己发麻的腿,自言自语道:“真是瞧不出,平日看着是个老实的,不想还有这等fēng_liú事。”她来了不过盏茶功夫,又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话,只看见二人离得近,那男子将什么东西塞到沈团儿手中。
宁妃转转眼珠,勾唇一笑:“不知那男人是谁,送了什么好玩意给她。不过,这样的好风,焉有不用之理?”说罢,扭着腰肢顺另一条小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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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宁妃身边大宫女带着一溜太监跑来,喘道:“奴婢可找着您了。”
宁妃理理帕子,不在意道:“慌什么,这不瞧见了么。”
大宫女虚扶在宁妃身边,笑道:“娘娘,刚才淑仁宫来人,说敬事房这月册子送来了。”
宁妃挑了挑眉,笑道:“有什么好看的,皇上上个月都没怎么来后.宫。”宁妃想起上月皇上只来淑仁宫陪她吃了顿饭,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