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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齐衍有心让丞相中秋节后再走,但容青政还是执意赶在节前离开京城。
“不用再送了。”京郊官道的长亭里,容青政饮罢一杯送别酒,起身对容廷禹道,“时候不早了,你回去吧。”
容廷禹看着父亲两鬓的丝丝银白,心中有无数话想说,却又都生生哽在喉间,离开京城固然是最好的选择,但容廷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不辜负父亲做出的牺牲,完成他的期望。
“我只嘱托你一句话。”看着儿子欲言又止模样,容青政心下了然,拍拍他的肩膀道,“简在帝心,切莫走我的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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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秋节,宫中果然办起灯节,因今年有王公命妇入宫,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仿佛比往年还要热闹几分。
后妃们今日也都盛装丽容,美态极颜,提着自制花灯往灯会去。一乘乘华盖宫轿停在仪秋殿门口,一双双金银缠丝嵌珠花的绣鞋跨过朱红门槛,便是花灯满目,鬓影衣香,九层格式花样月饼拼成的团圆塔立在院中,满地金桂丹珠,玉团金滟,莺语欢笑声也随着管弦丝竹飘到很远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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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绝如缕的歌舞声渐渐传来,容萧静静抱膝坐在廊下。
真好听啊。
有多久没听到琴瑟笛萧的声音了,宫里的中秋灯会总是那么热闹,各式花灯点起来,能把晚上照得如白昼一般,好像黑夜永远不会来临。
这地方太冷了,不仅外面的所有阳光与暖露都到不了,好像心中的残存的温度都要被尽数吞噬。这里曾住过那么多女人。可那么多人,无一例外的都被折磨得或疯或死。
容萧摸出怀里金钗,那金钗还是授命贵妃那一日御赐的,鸾凤冲日的样式,却在月霜中镀上一层凄冷的凌厉。
落地凤凰不如鸡。不知怎么想到这句话,她兀自一笑。
记得刚入宫第一年,中秋节。除了献给太后的莲灯,自己还私下做了盏石榴灯挂在廊上。为什么做石榴花样,她也说不出,只是上面缀着的的翡翠红玛瑙,到现在都好像还在眼前。
她还记得,也是那个晚上,有人将她的石榴灯拿在手上。灯光映着他的脸。极俊逸。极温润,他笑着问:“石榴灯,容婕妤是想求福求子么?”
她羞得发窘,却说不出半句否认的话来,只央求道:“皇上....臣妾...当不起戏弄,求您给臣妾吧。”
一夜良辰。
那灯后来去哪儿容萧不记得了,就如同她不记得自己是怎样爬得越来越高。却离帝心越远。
缓缓抚上因体虚而微微浮肿的脸,唯剩一晚的温柔缱绻也随冰凉的手指渐渐失去温度。
一帘风月,踏碎琼瑶。
容萧正独自对月枯坐,却见前去送膳盒的流珠匆匆跑来,对她道:“主子,郭嬷嬷派人送信来说,老爷夫人已经连夜出京去往边关了。”
“你说什么?”流珠的神色太慌乱,让容萧来不及反应,下意识问道,“哪个老爷夫人?”
“就是咱们府中的。”流珠见容萧一脸不可置信,又思及如今困顿痛苦的境地,悲从中来,含泪低声道,“刚才来领膳盒的太监是郭嬷嬷的人,带信来说老爷已经被任命外藩使举家前往边疆了。边疆那种杳无人迹的地方,常年飞沙走石,烈风劲雨,多少年轻力壮的男子去了都回不来,老爷年过半百,怎么吃得消。还有夫人......”
“怎么会....父亲不是丞相么....怎么会....怎么会这么快。”心中好似被塞进千百斤巨石,容萧只觉被压得喘不过起来,出声极哑,“这是皇上的意思?”
流珠摇头抽泣:“奴婢也不知道,来的人只传信来说老爷夫人都去了边疆,其余的没多说。可若不是被逼无奈,老爷又怎么会走。”
“哥哥嫂子呢,还有小侄子们,也一同走了?”
“不知道。”
容萧狠狠扶住廊间横槛,才堪堪稳住不断颤抖的身子。
来到冷宫,容萧曾无数次扪心自问是否不甘,但在一日复一日的消磨中也终于选择顺从安排永远留在这冰冷的地方。这皇城夺走了她许多东西,几乎无从招架,可她依然一步步的往前走着,带着她端庄持重的壳,在她心中,还有东西值得守护,值得去证明,能让她无论在金碧辉煌的景仪宫还是凄风苦雨的此地都能汲取温暖与力量。
她可以没有权势、没有地位、没有帝王的宠爱;也可以苟延残喘、卑躬屈膝的一辈子活在这一隅冰冷的角落里;她亦可失去自由、失去后半生的所有幸福与欢乐。
因为她是父亲母亲的女儿,哥哥的妹妹,他们就在不远的皇城外,同她一样努力着。她是容青政的女儿,即便这个头衔让她又爱又恨,但也同时在证明着,她有家。
但现在她没有了。
在偌大的京城里,曾经车马喧嚣的容府已经不在,从此,无论生死苦雨,便只有她孤零零一个人。
“父亲有没有留下什么话给我?”指甲深深扣进横槛里,腐朽的木屑簌簌落下,容萧双目赤红,却没有泪。
“没,老爷什么都没留。”流珠道,“倒是郭嬷嬷捎来一句话。”
“什么话?”
流珠从没见过容萧如此神色,只低声道:“她问主子,如今可还有余地退缩。并且嘱托,不要辜负容相苦心。”
流珠话音落下,容萧瞳仁骤缩,心中猛然一顿。
掉落在手心的木屑渐渐被汗浸得濡湿,腻在交错的掌纹中。余地,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