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踌躇着要不要用喷的方式宣泄一下对他不人道之举表示不满之际,从他脑袋后方左侧30度的方向又冒出一只明晃晃的银针,顺着执着银针的那只胳膊,我隐约望见挡在‘三络须‘背后的三分之一画面,一个圆脸眯眼酷似和尚般的老者,手执银针颤巍巍地扎向我。看不下去的我扭头却正瞥见雕花木床近旁立着的仙鹤铜油灯,仙鹤身上映照出活像一只刺猬般满脑门银针的我,心尖不自觉地又跟着颤了颤。
右边离床远一点儿还站着一个眼窝凹陷的干瘦老者,正抚着下巴稀疏的胡子盯着我。不,确切地说,应该是盯着我的手臂。我适才感觉到右侧手臂上有不同寻常的异样,凉凉的、痒痒的,似乎还有点黏腻的质感。
异样之感攥取了我全部的目光,顺着目光……。
我右手的衣袖早不知被谁掳到手肘处,小臂上的肌肤全部裸露在外,大大小小的蚂蟥几乎布满了我整只手臂,眼前的场景过于惊悚,我再也控制不住快要爆炸的心脏,大叫一声弹坐而起,手臂随之奋力一挥,将若干黏糊糊的蚂蟥毫无任何悬念地弹射在距我最近的‘三络须‘和‘和尚头‘的脸上。
瞅着在各自脸上胡乱拍打着粘虫的两位狼狈不堪的同行,干瘦老者冲他们抱歉而又无奈地抖出一脸无辜的怯意。
对于眼前这般境况,我刚意欲开口相询,不幸对接上我目光的干瘦老者亟亟一个转身朝着外间深深一稽。
‘爷,嫣儿姑娘醒了。‘
听闻这么一声回禀,‘三络须‘跟‘和尚头‘亦连忙停止动作,慌慌张张地跪了一地。
须臾,一身石青色长袍的黄子睿打起帘子大步走了进来,见我一脸惨白地怵在床上,原本眉头上凝着的冰冷戾气方才隐没了去。可在温暖的情绪尚未及流淌出来之前,却又从鼻间很不合时宜地逼出一声轻哼。
‘她既醒了,你们项上的那颗总是保住了。被她折磨的这数月,想必各位也很是疲歇了,都下去好好休整吧!‘
‘嗻!……。‘
三位老儿刚嗻到一半,就被我气喘吁吁地给打断。
‘折磨?我……我折磨了谁?谁让那个谁救我起来自找折磨来着?!‘因着激动我被吓得青白的脸上泛起数朵红云,愈发显出余怒未消。怒?我自然要怒的,况且这个怒早就存在了,大约可以追溯到上回我隐约听到那番责难之际。
‘你……。‘黄子睿显然是被我的话气噎住了,那张失于严肃的俊脸再次恢复到先前的冰冷,乌黑而又明亮的目光灼灼地瞪视着我。
瞧着眼前一触即发的架势,三位大夫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不约而同地埋下头战战兢兢手忙脚乱地收拾着各自的诊疗箱。
许是收拾得太急,‘和尚头‘的诊疗箱没扣住便拎起来打算遁走,结果稀里哗啦一声巨响,诊疗器具散落了一地,其间竟混杂着一块御用字样的腰牌。见我盯着出神,‘和尚头‘忙用袖子掩了,回头向黄子睿递上一个讨好的笑容,只换得黄子睿目光犀利地一瞥。
御用?难不成他们都是御医不成?而黄子睿身为王爷,调用几个御医来诊治病患似乎也说得过去,只不过‘和尚头‘刚刚的神色,确实令人生疑。我正疑窦丛生着,那‘和尚头‘却又开口了,只不过那话显然不是对我说的。
‘嫣儿姑娘先前是受了寒,好在身体结实,如今退了热,服药驱寒又发了汗,好生将养些时日就无碍了。老夫这便先行告退。‘
这话说得似乎完全是为了缓解气氛,顺带替自己的冒失行为解围,或许还带着某种暗示。话音刚落,他便跻身于他同行的身影中,一并夺门而去。
满室寂寂,晶亮的星光与皎洁的月光交织在一起打在近处,朦朦胧胧的,美得叫人舒畅。黄子睿踱向窗前,深吸一口气,努力消化着我言语的冲撞给他带来的不快。
‘你……。‘
‘我……。‘
我和他竟然心有灵犀的同时开口。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我最终还是选择缄默,决意给他一个开口和解的机会,毕竟,是他救的我。
‘你这个不知死活我的丫头。‘他径自转过身来冲我摇摇头,不留予我反驳的机会继续说下去。
‘你既无绝世倾城之姿,亦无千娇百媚之态。单凭现下一张白天吓死人,晚上吓死鬼的寻常样貌,我却是如何也想不明白当初我是看上你哪一点?竟寻思着讨你去做本王的侧室?啧啧啧!‘
‘你……你凭什么对我说这样的话?‘
他的一席话气得我七窍生烟,我好不容易培育出来的一丝善意的情感顷刻间消融在他语意轻佻的冰冷里,小火苗再次嗖嗖地高蹿上来。顾不得身上的痛,跳下床便张牙舞爪地欲扑向他。
黄子睿却无意闪躲,背着手相当镇定的站在那,目含狡黠,唇角溢出一抹温润的笑意。
‘我就知道,寻常的方子怕是治不好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