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你,我的弟弟,我人世间唯一的牵挂。”女人轻轻将手掌心贴着高怀觞流着泪的脸,“我死了之后,你该怎么办?这个人世间就剩下你一个人,你要独自面对着家族的诅咒,身体的病痛,我实在放心不下。这颗药还是你留着吧。如果你强逼着我吃,我现在就自尽,死在你面前。”
“好。”高怀觞含泪答应,手指感受到杯中水已冰凉,他回身又倒了一杯。趁她不注意,高怀觞偷偷将药丸放进水中。那药沉进水里,立刻与水融为一体,毫无痕迹。
他要她活着,即使要违背她的心意,他也在所不惜。
“那姐姐你先喝点水吧。”高怀觞擦去脸上的泪痕,回头又亲自将水喂进形容枯槁的女人口中。
山中暮霭沉沉,阴云层层,冯润从高处往下俯视一眼看不到尽头。她提着裙裾,在山涧野草处行走。这熟悉的路,每走一步,心中都又往下沉一下。扶风的话在她脑海中萦绕了一天,一刻也没有停歇。
“你想杀谁,我帮你杀。”
“不,不,这只是玩笑话。我怎么会杀人啊……”冯润的心咯噔一响,她赶紧别过头去,眼神惊恐地四处游离。
扶风勾起一抹残忍的笑:“不会?我看是不敢吧。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至少有一刻想将某个人置之死地,可是为什么他们没有这么做。因为他们害怕杀人要受到惩罚,而并非他们不想杀人。你也一样。”
“我没有。”冯润急切地反对。
“哼,”一丝与他年龄不符的杀气从他脸上蔓延开,“我可以帮你杀任何一个你想杀的人,而且神不知鬼不觉。没有人会察觉是你下的手。”
扶风将一个暗红色瓷瓶放在她的掌心。道:“到时候你只需要把这个下在她喝的水里,你的心愿就可以了结了。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剩下的就看你心底到底是怎么想的。”
冯润走得大汗淋漓,找了一块石头歇歇脚。她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握在手中,不知为何她觉得瓶中有什么东西一动,她手一抖把它丢在草丛中。
倦鸟归巢,大片飞鸟如乌云遮天蔽日而来,栖息在枝头。笼罩在冯润的头顶。冯润恨透了静航,只要想到静航这两字,她的肌肉都会绷起。昨日种种从眼前一一闪过,她极力压制住的恨意被扶风开闸放水,一发泛滥不可收拾,将她的身心全部淹没。
如果她能杀了静航。她就不必再受其他人的欺负;如果她能杀了冯淑仪,她就可以和拓跋宏厮守一生。如果她能不漏痕迹地将世间伤害她,妨碍她的一切消灭殆尽……
这对于她太有诱惑力。她难以抗拒。
头顶的乌鸦飞过,一两根黑色的羽毛落在她的肩头。
她是地狱归来的幽魂啊,幽魂索命难道不是再寻常不过的吗?冯润俯下身,捡起绿草丛中那鲜红的一瓶,郑重其事的藏进怀里。
冯润魂不守舍地回到静月庵,静心上前接过她的背篓。冯润的心又有了迟疑,静航到底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自己怎么能轻易毒杀她?
在她犹豫之时,静航与她擦肩而过,嬉笑道:“不知又在山谷中见到谁。把魂魄都落在那儿了!”
冯润回眸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不能放过眼前这个女人!
夜半无人,趁着静航不在。她蹑手蹑脚地溜进房间,掏出红瓷瓶子正欲倒在茶壶中,身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在作甚?”
是玄机的声音!
冯润猛地抬头,却根本不敢转身看她。玄机是静月庵中唯一信任爱护她的人,而她第一次杀人居然被她逮了个正着,这难道就是苍天对她的惩罚吗?
见冯润不回头。玄机一个跨步到冯润的身边,夺过她手中的红瓶子。她那冰冷怀疑的眼神让冯润胆战心惊,她犹豫着拔掉塞子,往里看了看,却发现里面什么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冯润凑过去看了看空瓶,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口气。
“我虽然不知道这瓶中到底藏的是什么,但是我知道你想做的绝不是什么好事。”
冯润低下头盯着自己的鞋子,不为自己辩驳。在玄机面前,她说不出一句谎。
“这个就交由我保管。你好自为之。”玄机把瓶子收进袖中,转身离去。
没能杀成静航,冯润心里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抬头望见天边的一轮圆月,她想着,若是刚成功了,恐怕静航现在就已经倒在血泊中,即使她能逃过人世的惩罚,又怎能逃过良心的惩罚,她又怎能有闲情逸致在此赏月呢?
皓月当空,冷却夜色中的寂静山河。追逐着一缕清光,乘着微风冥冥归,远隔千里之外的洛阳,月光也是一样的凉如水。
冰冷的墓碑前跪着一个孤单的背影,树影落在他泪水纵横的脸上。他制成的丹药最终还是没能挽救姐姐的生命。她今年不过二十六岁,还年轻。因为身患沉疴,她还尚未嫁人,甚至一辈子没有有过一段姻缘。
一丘荒冢中埋葬的是最华美的青春,有谁知晓?高怀觞在墓前长跪不起。
“我这一生性格虽刻薄乖戾,但从未罔顾过一人的性命,为何你如此无情将我世上唯一的亲人都召唤回去?”高怀觞抬头问这天,天不应答,只吹落叶飞窸窸窣窣如而下。
“既然这样,为何不把我也带走?为何要留下我一人在世上?”疾风把他的话吹散,叶子将他的眼睛迷乱。
童子在远处的草庐中踮着脚望着这边,眼睛一刻也不敢合上。他知他的主人有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