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风尘仆仆,走出雪原,顺着水岸继续前行,直到东西飞来两条山脉断绝了去路,这才勒住了缰绳,就此停止南下。
此地便是闻名遐迩的中岳嵩山,因居于天下之中,雄踞中原,世人称之为中岳。嵩山风景瑰丽,气势万千,分为东西两条山脉,东为太室山,西为少室山,相辅相成,两两相望,颇有好事成双之祥兆。
骑马上山不易,遂下马改为步行。沿着逶迤的山路,绿树环抱,竹梅夹道,寒涧温泉,古松怪石,四时风景,一应俱全,颇有些令人惊奇。走得再远一点,云海迷离中现出一座古刹的顶部,褚红色锋利的针犹如画眉鸟那尖尖的小嘴,直直插入云端。
冯润想着,圣上什么时候也开始吃斋信佛了?自从经历了静月庵中那一夜的腥风血雨,电闪雷鸣,每当看到这种看似静谧的佛教建筑,她的心像是在背烧得冒烟的烙铁在烫,又疼又热。
可是这种心情,又无法向拓跋宏倾诉,只好咬牙上了山。等上了山,已是夜色深沉,月练当空。拓跋宏上前敲门,那朱红色的小门像是新上过漆的,红的像寒冬里的腊梅花,在夜里发出沉闷的呼唤。
门开了,走出的是一位皮肤黧黑,星目剑眉的年轻和尚,半披着褚红色的袈裟,裸露在外的胳膊肌肉线条结实健美。虽然是出家人,冯润仍颇有些难为情,忙避开视线。那和尚却看也没看她一眼。
拓跋宏双手合十向年轻和尚行了个礼,年轻和尚不卑不亢地向他回礼。引着众人往内院中,像是见了熟识多年的老朋友似的。冯润跟在拓跋宏身后。打量着贺兰破岳他们的表情,也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冯润这时才发现,三年了,她真的离拓跋宏越来越远,她越来越不了解他。记得从前。他不信鬼神,不拜神佛,今日怎么主动步入了佛门重地?
“空引大师,不知寺庙何时正式开始修建?”走到庭院中央,拓跋宏问道。
这间寺庙静的惊人,冯润本以为其中定是人烟稀少,走进其中却见佛堂上有近数百人在其中打坐,皆眼闭眼。心静心,极为虔诚。
那位叫空引的年轻和尚道:“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贫僧已同庙中弟子画好图纸,挑吉日开始动工,只是不知这寺庙该以何名冠之,还望施主赐名。”
拓跋宏环视了一眼庭院,见寒冬之中,院中两棵参天古树仍是郁郁青青。便道:“山为少室山,二木名为林,在此建寺。就叫少林寺吧。”
冯润正四处乱看,突然从佛堂中钻出一个小小的身影,风风火火地朝这边奔了过来,如风一般蹭过她的衣角。
原来是个约莫七八岁的男童,粉雕玉砌,眉眼清俊。兴高采烈地冲着拓跋宏便张开叫:“父皇。”
难怪冯润见他这么面熟。这眉眼活脱脱的就像一个小林荷衣,丹凤眼微微上挑,生得竟有几分女气。亲生骨肉在前,她激动地向前迈了一步,又鬼使神差地停下了。
拓跋宏并没有像普通父亲那样亲热地将他抱起,只冷声道:“恂儿,这儿人多口杂,叫我父皇。”
拓跋恂脸上的笑容兀地僵住了,瘪了瘪嘴道:“遵命。”
“大家都在做晚课,恂儿怎么突然跑出来了?”拓跋宏盯着他问道。
拓跋恂一脸自豪的模样,歪了歪小脑袋,道:“刚才我在佛堂里听出了父亲的声音,立刻就跑了出来。”他像是等着夸奖,昂着头直勾勾地盯着拓跋宏。
“做事重在专心,像你这样身在曹营心在汉,何时才能有所得?我让你来这儿是跟空引大师学佛法,不是让你来滥竽充数!”拓跋宏声音有难掩的不悦,冯润担忧地扫视着在这个世上她最爱的两个男人,生怕其中一个受伤。
虽为骨肉父子,拓跋恂的性子却是出奇的倔强,心中的那团火焰被严厉的父亲毫不留情地浇灭,让他受到了奇耻大辱。他不仅不认错,反而傲慢地大叫道::“您明明知道的,我不喜欢这个!”
冯润听着,倒吸一口凉气。拓跋宏是首先是九五之尊,其次才是为人父母,无论如何,没有人可以违抗他。即使是他,也绝不该在众人面前给他难堪。
“你应该明白自己的责任!”拓跋宏难掩怒容,训斥道,“这从你出生下来就决定了,由不得你做主!身居高位,大权在握,俯仰之间,左右天下苍生的命运,你应该时刻想着该做什么,而不是喜欢做什么!没有空引大师的命令,以后不许到处乱跑!”
眼泪猛地占据了高地,在拓跋恂的眼眶中团团打转,他抹了一把眼泪,头也不回地奔进了佛堂。
冯润心中火烧火燎,一边看着拓跋宏,一边看着拓跋恂,不知如何是好。众人舟车劳顿,面带倦容,不便长谈,空引大师便为各位安排好了禅房,便各自好好歇息。因为此地为佛门境地,冯润身为女子入住已算是格外开恩,实在无法安排她与拓跋宏同处一室,便让两人分房而居。
翌日,冯润早早便被窗外的鸟叫吵醒。推开窗户,庭院中古树的树枝间有一个小小的草窝,上面栖息着几只野鸽子,正在咕咕的叫个不停。
扫地的僧人告诉她,这只野鸽子是空引大师在山中捡到的,当时已经冻得奄奄一息了。他把鸽子揣在怀里捂热了,说两人有缘分,带回庙中养着。她还套出这个叫空引的和尚,年纪虽轻,来头可不小,从万里之外的天竺而来,四海游方,今年才在此地定居,后在此山传授佛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