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微风吹在吃过酒后隐隐发热的面颊上,感觉比往日更加凉爽了。或许也是因为到了秋天的缘故?凉风轻盈盈地,仿佛刚刚穿林而过,还带着一股草木的清香气味。
这样舒适的秋风来得正是时候。
顾成卉伸手摸了摸自己热乎乎的脸,朝身边的两个丫鬟笑道:“……虽说不愿意来吃酒,可到底架不住这许多人……见一个人吃一杯,现在竟也有点儿上头了。”
半夏听了,忍不住噗嗤一笑。——此时酒席才散,主仆三人刚刚从顾成华的院子里出来,正走在前往关月山居的路上。
主仆三人一路走一路时不时说上几句话,这么缓步来到了正明居门口。院门上挂着的夜灯在黑夜里投下了柔柔的一圈光晕,好像两只被月晕包裹着的月亮。顾成卉望着灯光,顿住了步子。半响,忽然说了一句:“也不知道祖母定在哪一天搬回寿安堂去?”
这句话顿时叫两个丫鬟不由想到了顾成卉在源山寺吃的一个大亏。若不是因为那件事,只怕关月山居里此时正忙着收拾行李,为回寿安堂作准备呢罢?
短短的片刻沉默后,半夏忙笑着劝慰了两句;忍冬则默默地埋下了头。
不想顾成卉却好像并不把源山寺一事放在心里似的,只笑着摇了摇头,说了一声“我们走罢——”话还没有说完,却见远处快步急急地走来了两个人影。
顾成卉定睛一看,打头的是一个往日似乎常常在祖母院儿里见到的小丫头;跟在她后面的,则是一个一头花白头发、十分眼熟的老大夫,好像是府中常用的。
——“难道祖母身子不好,又犯了病?”这是顾成卉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可是仔细瞧了瞧,却又觉得不像:实在是因为眼前这二人虽然行色匆匆,可是神态间却一点沉重之色都没有。那小丫头双眼睁得圆圆的,面上一派轻松,不住回头用一种甚至有几分雀跃的语气对那老大夫道:“……您还能走得快一点儿了不?……老夫人和老爷可都等着呢!”
随着二人步伐越来越近,老大夫的回应清楚地传进了顾成卉的耳朵里。
“小丫头。不着急、不着急!这事儿既然已是十有八九了,早到一刻晚到一刻也不妨事……”老大夫大概是走得快了,一时有点喘不上来气,声调里似乎还含着一丝无可奈何。
叫了大夫,可两人瞧着却还这样轻轻松松的……那二人没有发现站在另一边的顾成卉主仆,疾步进了院门,只听里面另一个小丫头的声音随之响起:“哎呀,可来了!快随我进来罢!”
“到底出什么事儿了,谁不舒服?”半夏凑着头,有些好奇地嘀咕了一句。
顾成卉轻轻转过身。朝关月山居的方向迈出了步子。淡淡地笑了笑:“最迟到明早。消息也该传出来了。不过,反正跟咱们没有什么关系。”
住在正明居里的人,身体不舒服请了大夫,却又不是什么坏事……答案这不是已经呼之欲出了吗?
果然正如顾成卉预料的一般。到了第二天早上,杨姨娘有喜的消息便在府里传开了。
清晨众人来到正明居请安的时候,只见老夫人和顾老爷均是一脸喜色。尤其是顾老爷,简直高兴得已不知怎么办才好了似的——府里多少年没有添过人口了,如今忽然听见自己最爱的美妾有了身子,畅快的心情自然不必多说。
不过叫顾成卉有点意外的是,孙氏看起来却也是喜气洋洋的——她一脸笑眯眯的模样,夸赞了杨姨娘好几句,又忙随着老夫人一道赏了她几件东西。似乎并不觉得这位怀了孕的美妾是一个威胁。
仔细想一想,也不是不明白孙氏的心思。
别说还不知道杨欢欢怀的究竟是个哥儿还是姐儿、能不能顺利生下来,就算她能生下一个儿子,又能怎么地?眼瞧着顾府里最有出息的顾明松,已经随着秋闱中榜而站稳了脚跟;孙氏自己的一儿二女。又都大了。这个时候多一个襁褓之中的婴儿,对顾府中各方的利益实在没有什么影响。
想得再深一点儿,现在顾家两个少爷都是嫡子,将来是各有前途的——现在正好缺一个庶出的儿子将来为他们打理家业、做牛做马呢……
这么一想,顾成卉倒觉得自己生成了一个女儿身,也是挺幸运的一件事——起码有个跳槽的机会啊!
随着姐妹们一块儿向长辈们道过贺后,顾成卉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站在孙氏身后的杨欢欢。
上一回在池塘边遇见时,她那奇异、充满了自信的姿态,给顾成卉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或许是杨欢欢美艳鲜活的外表,与池中苍白浮肿的死人形成的反差太过鲜明,以至于她有段时间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琢磨这个人。
可是今天杨欢欢的模样却完全不同了。
好像洗净了往日妖艳的浮华一般,此刻她温顺地低着头,露出了一截如天鹅般曲线优美的脖颈;虽然看不清楚她脸上的神色,可杨欢欢两只白玉石似的手,轻轻地交互握在小腹前,叫人莫名确信她此刻一定是怀着一腔即为人母的温柔慈爱。
这副老老实实的模样果然博得了顾府几个大主子的疼爱,早请安就这么在一连串的赏赐、嘱咐、开特例里结束了。
出了正明居院门后,就连往日关起门来过日子的姜姨娘,都有点儿忍不住心中的酸味儿了。
“好像谁没有生过似的!还不知道怀的是男是女呢——再说了,不管生个什么出来,不都是庶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