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成卉回到寿安堂以后,头一回没什么心思吃晚饭。她随便用了几口,就将剩下几盘没用过的都赏给了丫鬟们,披了一件大氅,一个人坐在窗沿下对着夜空思忖起来。她的名声坏了,那人又有什么好处……
因说了不要来打扰,所以在她沉思之时,丫鬟们都悄悄退了出去,替她掩上了门。
夜深人静,月上枝头。
天色黑沉沉地,尽管树枝上挂着一轮新月,房屋院舍也只能看见一个依稀的朦胧影子。
一个纤细的身影悄悄推开院门,四下张望了一会儿,忽然动作一顿,便闪身躲在了门前一丛树丛后面。刚刚蹲下不过三息,远处就有两个巡夜的仆妇打着哈欠踱了过来。二人似乎怕吵着了哪位主子,声音放得轻轻的,正在聊些蜚短流长:“……谁也想不到,他竟把女儿配给了那么个人……”听的那人就“哎呀”一声轻呼,二人聊着闲篇经过了树丛前。
人影原地仔细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她们聊近来顾五小姐的新闻。或许是故事性并不太强吧,又没有什么鸡毛狗血的转折。待两个仆妇走远了,她站起身来往后花园子的方向走去。
这个花园子不过半顷大小,还是诧红园没建起来的时候造的。花丛里建了一个凉亭,清巧幽雅,女眷们平日最喜欢相约在这处透透气,说说家常话。夜晚的亭子显得模模糊糊,失了白日里的漆金涂彩的华丽。那人影走到凉亭旁的柳树下,就站住了。她压低了声音说道:“出来吧,我来了。”
话音不高,一出口就消散在了夜风里。人影很有耐心地等了片刻,见树后一个黑影向外一探又缩了回去,紧接着一个浑身打颤的小丫头就从柳树后面转了出来。她看着不过七岁上下,一身最平常的杂役装扮,也许是第一回做这样的事情,看起来六神无主。小丫头手里捧着一个布包,带着哭腔开了口:“姐姐来了!姐姐,东西我拿来了,您可千万莫忘了答应我的银子……我娘还在家里病着……”
人影没有出声,只扬手将一个小荷包扔了过去。小荷包一落入怀里,小丫头忙不迭地打开了,里头正是两锭五两重的纹银,在月光下漫着微微白光。她手忙脚乱地将荷包揣好了,连忙将手中拿着的物件递了过去,急促道:“谢谢姐姐救命之恩!谢谢姐姐救命之恩!”
那位姐姐整张脸都埋在了披风的帽子下面,接了物件过来,打开瞧了一眼,又伸手进去摸了摸,这才低声道:“银子只许治病,不许作其他用途,摆出个穷人乍富的样子来。若是有人问你的罪,你只说从没有见过这东西。苦也许免不了要受一点,但不会死也不会被卖,事后自然另有赏赐。”又压低了嗓子厉声道:“但是如果你泄露了半点口风,不光你好不了,连你一家都没有好下场!听懂了没有?听懂了就快些回去,只当这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一番话虽长,那人却口齿伶俐有条有理地说明白了。小丫头听了颤抖着点点头,四下望了望,道:“姐姐若是没有用着我的地方,那我就先回去了。我怕妈妈夜里进来呢。”
人影的帽子动了动,正是个点头的动作。小丫头摸着袖袋里沉甸甸的银子,慌乱地行了一个礼,赶紧跑远了。人影在原地注目了一会儿,见她的身影消失在了夜色中,又凝神听了一会儿,万籁俱寂。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转身迅速地走了回去。
第二日早上顾成卉依旧带了丫鬟要去正明居请安,说来也是巧,在路上又遇见了周姨娘与四姑娘。远远地见了她,周姨娘就笑着追了上来,热络地拉起顾成卉的手,就要与她一道步行过去。
顾成卉只好点头应是,与她虚应了一番客套,又与四姑娘说了几句闲话,就实在无话可说了。倒是周姨娘看了一眼顾成卉身边的丫鬟,先开了口:“哎哟,怎么连五姑娘身边的丫鬟都生得这样好!只是这位我有些眼生,不知道怎么称呼呢?”
那丫鬟笑眯眯地行了一礼,回答道:“姨娘谬赞了。奴婢橘白,才进府没多久,周姨娘自然不认识。”周姨娘啧啧称赞了几句,顾成卉不禁笑道:“这个丫头可当不得周姨娘如此称赞。只不过,在新来的人里头,我最得意的确实也就是她了。”
橘白听了,就不免有些腼腆,低下了头去。周姨娘目光闪动,又夸了两回方才罢了,拉着顾成卉嘘寒问暖了一通:“……天气这样冷,您怎么也不带一个手炉!要不让我使人回去给您取一个吧?”见顾成卉忙摆手谢过了,周姨娘又关怀备至地谈起了这些天来府里的传言:“五姑娘不必心急,有道是清者自清。流言总有消失的时候!我这些天,一见到有人嚼舌头就要上去狠狠训一顿的,还交给了太太好几个烂舌头的呢。”
顾成卉嗯嗯啊啊地应着,心里不禁也有点好笑。这个周姨娘,打的什么主意虽然还不知道,但就这一副热心肠的样子还装得真像。她刚想到这里,就见到几个仆妇婆子交头接耳、行迹匆匆地朝正明居结伴走去,时不时还爆发出一声惊叹、窃笑来,经过四小姐五小姐了也没发现,还是橘白喝了几句,才停下来乱七八糟地行了礼。
待礼毕走过周姨娘身边的时候,几人就像约定好了似的,头齐齐转了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就有个穿蓝衣的婆子嗤了一声,不屑地转过头去,跟同伴低低说了什么。几人连连点头,带着幸灾乐祸之色加快了脚步,越过了顾成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