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刚把洗澡水倒了,何氏就进了院子。
“哟,给四娘洗澡呐?”何氏红光满面地与宋氏打了招呼。
宋氏叫了一声大嫂,将人让进了屋子里。
“……你问大哥没?”宋氏端出茶点出来招待何氏。
何氏捏起一块糕,放进嘴里,赞道:“还得是镇上的糕点铺子做的好吃……我能不问吗?昨晚他进屋后我就问了。当家的是不认识那孩子,大郎认识。但他们都没见过大山,连顺子、王二也没看着。想必,不是去押粮草了。”
如果没去押粮草,那这事儿可就真的大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唉,宋氏听了,直叹气。
这年就别想着好好过了。
“她们没来?”何氏指的是王二家的。
宋氏苦笑,“咋能不来呢……不过,这也是应该的。咱欠着人家的情。”
何氏跟着叹气,见张四娘不声不响地坐在炕头,不吱声,不知在想着什么。
她压低的声音,拉宋氏到了门边,“爹让我过来的,你和四娘今天都回去过年。”
宋氏看了眼四娘,摇头,“我就不过去了……都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也没理由再去了。你回去就跟爹说,四娘的头上有伤,动不得。别的就不用多说了,免得他老人家多想,大过年的别让他心里不痛快。”
何氏来时就知道宋氏会拒绝。但她不能告诉张老爷子,三房的两口子已经合离的事情。到这儿,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她点头,犹豫着道:“弟妹,你要是想回头,大嫂这里有法子。你还能进得了这个门,你……”
宋氏笑了笑,带着几分苦涩,“好不容易出来了,哪能还想进那个门呢?”
何氏跟着叹气。与她略略地说了几句话。又去灶间与宋王氏闲聊了几句,便回去了。
“娘,过了年,我还是往镇上去趟吧。周掌柜的人脉广,兴许能找到呢。”张四娘在听到何氏的话后,忧心忡忡。
宋氏点头,“破五之后,还是我去吧。”
破五之前不能出远门,会不吉利。
宋氏听到院门响动,“大山娘来了。你别板着脸啊。和英子一起好好玩。”
其实,并不是张四娘反感。而是她与英子两人说不到一块儿去。
宋王氏将两人送进屋子,又拿了些糖块、瓜子、花生地摆满了一盘子,招呼两人上炕头坐着。
“英子姐,你来坐我这儿吧。这儿暖和。”张四娘把屁股挪了挪,示意英子坐在她身边。
可英子呢,理也不理她,脱鞋上炕在她的对面坐了。拿起糕点就往嘴里吃。一边吃还一边让宋氏给她倒水喝。
张四娘很不喜英子支使宋氏干活,咋地都是她长辈,咋能像支使奴才似的支使人呢。
张四娘忙拦了宋氏道:“娘,你别动。你快帮我看看头,我头痛。”
宋氏信以为真,忙放下茶壶,去看张四娘的伤口,见伤口四周仍旧红肿,并无恶化之症。略放下心来。大山娘近来与张四娘接触久了,深知这丫头心计多,不好对付。
不忍心看到英子吃点心噎到,就下地给她倒水去了。
张四娘一直紧握着宋氏的手,不让她走,一个劲儿的说东扯西。最后,宋氏总算明白了张四娘的心思,这孩子啊,太精怪了。
从灶间倒了水出来的大山娘无意间看到院门口一个身影在晃动,见她看过去,一下子又没了影儿。
她进屋和宋氏说了,瞧着那人像她公爹张老爷子。
宋氏赶忙穿了件棉夹袄,匆匆往院门口去,“玉儿,你干啥去?”宋王氏剁好馅,擦着手从灶间出来。
“啊,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就回。”宋氏回身关上好院门,四处张望一下,便看到了站在吊水桥头的张老爷子。
“爹,你老咋来了呢。这天头怪冷的,你快跟咱进屋里坐坐。”
张老爷子摆摆手,“我不过去,我就过来看看。”
他的眼睛越过宋氏望向那间小茅屋,低低地叹了口气。
他略犹豫了一下,才咳了一声,又继续道:“玉儿啊,爹把送子娘娘的牌位给你准备好了,等你有空儿了,你就回去烧炷香,嗑几个头。你这辈子不能生孩子,爹不怪你。可乡亲们会瞧不起你,也会背后说闲话。再者,老三外头的……唉,你就向送子娘娘求个孩子吧,准能把他们的嘴堵住了。咱们老张家也能兴旺了,你说,中不?”
张老爷子的语气很和缓,完全是推心置腹,言真意切,还有一丝丝恳求的意味,完全没有埋怨宋氏的意思。
宋氏完全明白张老爷子的用心,这位老人家啊,虽然他也有自己的打算,但凭心讲,他对她还是不错的。今天是年三十儿,她不想让老人伤心,真相她不敢告诉他。
“嗯,”宋氏看着老爷子那张多皱的脸和那双深深凹陷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十分沉重地点了点头,“爹……我,……我听你的。”
“好,听我的就好。”张老爷子笑了一下,用手连连摩挲了几下花白的头发,然后,撩开棉袍子外套的夹袄,从贴身的内衣兜里摸出了两个用帕子包着的小布包。他把这两个小布包平摊在手心上,向宋氏伸了过去,“玉儿啊,这是二两银子,我分着装的。一个给四娘,一个给你娘。四娘就不说了,她是我孙女儿,你娘……她一个顶门过日子不易呀。你们暂时在那里住着就多帮衬着她点。过年了,她爱吃啥就给她买点啥吧。”
他说话的声音很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