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是陈匡着人安排的,本就是为了避免王妩夜间和士兵一样要睡在营帐中的考虑,想得很周到。
离地二尺,隔开了地上的湿气,又备了许多御寒的冬衣,既可作为白日衣裳,又可于晚间盖在身上,厚重的车帘一放下来,便是一个独立的小空间,只要在马车四周多燃几个火堆,天气渐暖,足可以保证夜里睡觉不会感觉到冷。
王妩又睡了大半个白天,其实一点也不累。她睁着眼睛躺在车厢里,听着帐外一拨又一拨的兵士换哨,马蹄声,脚步声,以及偶尔的金刃相击之声,一点睡意也没有。
自来到这个时代之后,她似乎每一次都是累极了之后方才入睡。往往睡过了头,真正到了晚上,却又清醒得很,倒像是身体在适应时差一样。现在想来,似乎也就是在信都城里等赵云消息的那几天,作息正常,睡眠充足。
不觉又想到这势不可挡的乱世,想到自己今后的安身之处,脑海中那分不清是史实记载还是影视改编的片段不断交替,或文字或影像,或清晰或模糊的印象,来往不绝,令王妩不由烦躁起来。
她侧了下身子,悄悄掀起了车帘的一角。
月亮不知何时被远处的高山掩住,满天的星斗却是灿亮起来。细碎的星光铺洒,仿佛是为世间万物披上了一件朦朦胧胧的轻纱。将露未露,要遮不遮,就连左近跳动的火光都多了一层说不出的静谧。
火堆旁边,一人坐于石上。
白袍上的灰尘在这黯淡朦胧的星光中已然看不清楚,只能见挺拔清俊的身影,银枪横于身前,敛尽锋芒,只余一派温和安宁。那一双可担天地的肩膀,如山如屏,好像挡尽了所有泛着寒意的夜风清露。
仿佛一股清泉注入心里,将疯草似猛长的杂乱念头慢慢压了下去。王妩唇角不自觉地轻轻勾起,脸上露出笑容的同时,身体也莫名的放松下来。
她轻轻放下车帘,又躺了回去。
管他生死存亡,天下三分,单靠她现在这样凭空乱想,总想不出朵花来。好在头一个遇上的是赵云,现在,也有赵云守在外面。
王妩阖上眼,迷迷糊糊睡着的时候,唇角眉梢,犹自挂着那抹她不自知的笑意。
一夜好梦。虽然王妩醒来就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梦到了什么,但梦里的好心情却是让她醒来时忽略了在马车里睡了一夜,全身筋骨的隐隐僵硬。
掀开车帘,天色初明,尚未大亮。兵士们已经早起忙碌起来,昨夜的肉已经全部吃完,早上的时间宝贵,不能再去行猎,早饭就只能动用每人戴在身上的干粮打发,尽快吃完了收拾营地,动身赶路。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虽然没有在石头上见到赵云,王妩也不觉诧异。人总要休息,晚间的哨卫本就是两百人分批轮守,她可不想赵云一个人守上一夜。
为将之道,身先士卒可以,以身作则可以。但若是凡事一力全抗,要么是这个将军在军中全无威信,指挥不动部将,要么则是此人不能全心信任自己的部将能担稳这一份责任。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什么好事。
王妩舒展了下筋骨,又想起梦中的欢快来,哼着不成调的早安小曲,跳下马车,往溪水边去洗漱。
沉淀了一夜的溪水冰凉彻骨,激得王妩忍不住抖了一下。
“怎么不用热水?”
听到背后熟悉的声音,王妩将漱口的溪水吐掉,站起身来,拍了拍被溪水沁得冰凉的额头,不及回答,回头先习惯性地问好:“早啊。”
晨光初霁,少女细碎的额发被水打湿,散乱地贴在额头上,就连眼睫和鼻尖,也泛着湿漉漉的水光,仿佛一枚才从水里摘出来的菱角,鲜嫩欲滴,咬一口,脆爽清香。
早知道赵云不会对这样的问好有什么反应,但是在看到赵云一刹那失神时,王妩还是心情极好地格格笑起来。
“冷水提神。”
王妩可没想法要和一千多年前的古人解释冷水洗脸有利于提高人体抗寒能力,可预防感冒,只随口一句提神糊弄了过去。
赵云也不深究,点点头将手中提着的热水放下,递了袋干粮给她。
王妩昨晚吃得肉很敦实,并不太饿,匆匆啃了两口干粮,就在赵云的目光中跳上马车。
接下去的几天,他们逢山行猎,补充食物补给,日出而行,日落扎营,倒是一直顺顺利利的。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严纲率领公孙瓒的左路军正在从信都一路往幽州打,路上沦为盗匪的流民虽然不少,但赵云一行两百人,人强马壮,手里又都拿着刀兵利刃,加上经过张燕一事,赵云有心整顿一下队伍里层次不齐的兵士水准,人数虽少,却步伐有力,军容齐整,普通的流民见了,躲还来不及,哪里还会来主动招惹。
就算是偶尔有那么一两小股不要命的盗匪要来抢马抢物,也被白马义从几个来回挑了出去,赵云就连上场都轮不到。
反倒是王妩,一天比一天难过。
倒不是别的,只是,距离她上一次洗澡,已经好几天了!
她自问不算是个有洁癖的人,以前背包徒步遇到条件不好的地方,不洗也就不洗了,没什么不能凑活的。但现在这天数,未免也太长了!再不洗澡,她觉得自己一定会长出虱子来!
但是她又不能和同行的兵士一样,脱了衣服在溪水里扑腾两下就能解决问题。先不说会不会遇上人围观的问题,光是想到早上那沁凉入骨的水,她就能生生先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