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县郡府后院里,落日熔金,照着铺洒一地的落叶,犹如泛着金光的海面,闪闪耀眼。
王妩一身规规矩矩的曲裾,外面罩了厚重的披风,紧紧系在颈下,宽宽大大,随着她来回走动在一阵又一阵的秋风中翻卷抖动。如海浪潮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乍一眼望去,倒叫人分不清究竟是人带得衣服在动,还是衣服带着人在动,虚虚实实,飘飘渺渺。
而王妩此时的表现却一点也称不上规矩,一把抓起石案的的茶盏,灌了满口的水咽下。伸出手指,在石案上铺开的舆图中青州之处点了点,又随手往上一划,停留在司隶州内,语速飞快:“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盗匪横行,百姓思危,商贾难行,自然是百废难兴。但若是青州和司隶境内各有一处地方,能让人将家中贵重之物寄于青州,而取于司隶,亦或是寄于司隶,而取于青州,只携带必要的补给干粮赶路,岂非万全?”
一个身长玉立的年轻人和陈匡一左一右,一站一坐,列于石案旁。听了王妩的话,皱了皱眉,立刻发问:“若是太平盛世,扶植商市,流通货银,确是安民利税,迅速定下国之根本的良策。但此时天上大乱,天子无力,堪堪逃出司隶。我等纵能打通青州至司隶的商路,又有何益?且不说此举能否取信乱世之民,会否反而招致聚财掠粮的嫌疑,就算真能通出一条商路来,流民不定,所能获取的收益,怕是连投入维系商路的人力都不能养活!”
那年轻人一身深衣,头带青布纶巾,腰系宽带,书生气息浓郁。可却是肤色黝黑,眉宇间和云姜有三四分相似,尤其是长眉斜飞之中蕴含的那刚毅神色。
赵云在曲廊回折之处停住了脚步,眉头微微一皱。
他认得那人正是云姜的兄长孔齐孔丰平。张燕与他说起寻到这对母子的经过时,还特意将人领来给他看过。虽说那时候他一心挂念着下落不明的王妩,无意细交,可隐约印象当中,这个孔丰平也是个应对有礼,言辞谦和的人,和眼前这个话锋逼人,神色咄咄,目光湛亮之人,似乎大相径庭。
而且,记得他离开时,王妩曾告诉他孔丰平接到孔融的信,正要北上寻父,怎的两个月过去了,还没有出发?还是已经回来了?
王妩距离曲廊还有一段距离,她没有赵云的目力,更是背对着曲廊,因此全没有注意到身后多了一个人。
她正因为孔丰平听懂了她的意思而高兴。
王妩说的是现代银行异地存取的概念。这个时候,连存款收利的钱庄还不曾有,她之前还担心要是孔丰平和陈匡听不懂,或者不能接受这种理念。却没想到孔丰平非但理解了她言中所指,还举一反三,立刻就能想到这种银行的存在,将直接关系到一个地区的商业发达,进而成为决定这个地区安定与否的根本。
王妩的眼中仿若腾起炽热的火焰,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接道:“我若只收金银谷粮,美玉良田呢?”
听到“谷粮”二字,孔丰平心中微微一凛,似乎意识到了王妩的意图,但凝思细想了片刻,随即不由又摇头。
就算天底下人人都将家中存粮寄于王妩这里,且不提需要多少人力才能护得这屯粮之地周全,这粮食又不像牛羊能生下小牛小羊,除非他们强行欺占,否则又如何能用作军资?
若是强行欺占,又何必费那么大的劲?又从何取信于民?
孔丰平也学着王妩的样子,不顾形象地抓起案上的茶盏,狠狠倒入口中,霍地一下站起来,背负着双手,低着头在石案边来回踱步,不停地喃喃自语。
时而骤然停下脚步,可稍稍再一想,却又立刻摇摇头,继续绕着石案走了起来。
他走了一圈又一圈,陈匡被他的身影绕得头晕眼花。然而每一次他停下脚步,紧接着又摇摇头,王妩的眼睛就亮上一分,唇角的笑意也更深一些。
陈匡看着她一副“就知道你猜不出来”的神情,再看看团团转的孔丰平,不由好笑。
王妩的想法,莫说孔丰平这个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就是他素来自问才高,行事不拘小节,却也往往被王妩惊得目瞪口呆。
陈匡冲孔丰平挥挥手,示意他不要再想了,直接向王妩道:“纵自古轻商,却也决不能否认商市一途,对于富民强国之用。你想打通青州至司隶的商市,行商之人若在青州贩物,所得之金便可直接存于青州,空手离开,再至司隶取出,不必担心途中因财遇匪。然而一拨商人得利,势必会为青州引来更多的商人,货物量多而价低,又将惠及百姓。”
“想法固然不错,可你有否想过,此举集钱粮于一处,盗匪之祸是为其一,而你一旦有什么意外,亦或是子龙一时出征不胜,青州必将是一场大乱!”
孔丰平能想到王妩的这个提议可以安定人心,赚取差利。而陈匡的目光显然要更远一些,他还能想到一旦商市打开,青州成为天下贸易之终,自然会更加繁荣。
但是在他看来,王妩此举实属费时费力之举,尤其是他们现在手里的兵力紧张,又要应付外敌,还要防范公孙瓒的情况下,实在是得不偿失。
更有甚者,王妩此举还涉及司隶之地。
现在曹操正带兵去奉迎天子,他们一旦打通了青州通司隶的商路,岂不是连带着要帮曹操维系稳定司隶后方之民心?这又能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
王妩却长舒了一口气。作为古人,能在束缚了不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