处于兄弟争权的当口,公孙康不便留他们住在襄平郡府内,只能在官驿安顿,而酒宴却是以全礼设在郡府。
天色擦黑,白蒙蒙的月光在层云之间时隐时现。辽东地处偏远,官驿内本就冷清,这个时辰更是全然静了下来。
叩门声不慌不忙,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王妩心里微微一惊。
刚过戌时。
算算时间,赵云那边的酒宴应该才开始了没多久,不会这么快就结束。而官驿中的人早就得了嘱咐,知道赵云赴宴,更不会还来敲他的房门。
王妩正在疑惑间,门外那人却似等不到回应有些心焦,又敲了敲门。
这回用的力大了些,震得门框直响。紧接着一个陌生的声音在外面自语似地响起:“不是说有人守着么?怎的不见动静?莫非是睡熟了?”
然后又是一阵拍门声。
官驿内并不大,统共也就前后两个院子,曲廊相连,将十几间大大小小的屋子分隔开来。赵云不放心王妩一个人,留下了一半的亲卫就住在前院。她这里声响一大,前院立刻听到动静,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金铁相击,一人厉喝:“何人夜闯官驿?”听声音,似乎是拔了刀。
敲门那人似乎被吓了一跳,砰的一下,整个身体都撞到了门上:“辽东天气寒冷,末将奉少将军之令,特来为赵将军来送御寒的狐裘。”说话的声音不太响,语调却是趾高气扬,王妩隔着一道门,甚至能想象得出此人脸上那一副好似领了什么天大的光荣的差事一般神气之色。
“这……”听到“狐裘”,亲卫一时不能决断。
王妩一路北上,被冻得脸色那凄凄惨惨的模样,是他们都有目共睹的。可偏偏一路上公孙康派来相迎的人络绎不绝,她为避人耳目,坚决不着惹眼的衣衫,同他们裹了一样的鹿裘死扛。
而狐裘轻暖,最是御寒。
王妩轻轻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不能再不出声了。
“末将奉赵将军军令,不得擅离,不得开门。赵将军正与公孙少将军饮宴,若少将军有赐,何不当面交付?”王妩行到门后,压着嗓子,将原本清脆如泉的声音逼得粗声粗气,语气平平,摆出了一副公事公办,军令不得有违的生硬口气,好尽快将人打发走。
同时也将她的态度告知正与人对峙的亲卫。
哪知门外人一听此言,却是更理直气壮:“此裘正是少将军于席上所赠,赵将军已然收下,末将这才奉命将东西送来……”
不可能!
他话没说完,王妩心中立刻警铃大作。且不说赵云会不会收下公孙康的东西,就算真有此事,明知她就在他的房中,赵云也绝不可能让不相干的旁人来给她送东西!
最大的可能,便是公孙康对她的身份起了疑心,特意派人来试探!
可自从她自问从未露出过什么破绽来,自踏上辽东的土地起,无lùn_gōng孙康的人在不在场,她都与五十亲卫同进同出。天寒地冻,她又是披风又是鹿裘的裹得厚实,只露出一张冻得发青的脸,整个身形看上去凭空大了许多,甚至很有几分膀大腰圆的意味。别说公孙康与她从未蒙面,就算是公孙瓒父子,估计也无法从五十个几乎一模一样身形的人里将她找出来!
究竟是哪里露了形迹?
王妩蹙着眉,隐隐约约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真要细想,却又发现全无头绪,而偏偏现在外面的人显然不耐烦等她想清楚。
“……我是送东西来的,又不是向你们要东西,怎的如此啰唣!”王妩只听门外亲卫又是一声厉喝,身侧的房门一动,似乎是那人还想推门,她下意识地就伸手按住门框。
然而就在这时候,忽听一阵嘈杂骚乱,一声声惊怖的叫声陡然从窗棂的方向传来:“着火了!官驿着火了!”紧接着便是冲天的马嘶声,马蹄声,和人声哀嚎,一同涌了过来。
王妩吓了一跳,猛地转头去看。只见白色的窗格映着一片红光,瞬间透过窗棂,照亮了半间屋子。
几乎与此同时,她还来不及反应,眼角的余光突然瞥到一道寒光,反射着火色,于门缝之中自下往上飞挑。只一个眨眼,寒光到处,门栓发出“咔嗒”一声哀鸣,一段为二,而再向上,王妩的一只手还按在两扇合拢的木门门框正中间!
***
同是郡府,辽东襄平远比不上青州剧县宽敞,精巧雅致,更是及不上青州世家分毫。
然而,辽东气候极寒,可作御寒的酒自然要比青州世家拿出来的那软绵绵的米酒浓烈得多。端的是入喉如刀,一线入腹,只一口,便能将全身的血液都激得疾行沸腾起来,像极了寒风扑面,纵马疆场,酣畅淋漓。
公孙康这酒宴很是用了一番心思。所有的女乐都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女,身姿纤瘦,俱着薄薄柳色曲裾,鹅黄腰封,纤腰一束。垂头把盏时,一段段雪白的脖颈自白色的中衣领口里露出来,修长秀拔,低眉婉转。乍一眼望去,就像是一株株青翠娇鲜的江南嫩柳,将迟来的春日也一同带到了这料峭北地。
然而,公孙康却发觉,赵云身姿笔挺,面对这满堂青柳时,目光清亮,竟连一丝波动也无。
“家父病重,不宜歌舞,只得以一席薄酒敬赵将军远来探望之义,还望将军海涵。”公孙康一面笑语向赵云举盏,一面向坐于他身后的女乐扫了一眼。
那女子目光轻轻闪动,抬眸飞快地向赵云的侧脸一瞥,再垂下头时,面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