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燕匆匆赶到城内的伤军营,而赵云却恰恰离开。于是他按着伤军军士的说法,又纵马折了回来,生生在郡府内问了一圈,这才终于在陈匡房中见到了赵云。
只是这么一个来回,纵然他骑术精湛,也到底耽搁了不少时间。
赵云原本以为王妩心神劳伤,总要好好睡个半天,这才放心地将战后收尾交给了张燕,自己则欲和陈匡商议此番远赴辽东之后的打算。
“飞燕兄!”陡然间听到王妩单独留下郭嘉的消息,赵云腾地一下站起身来。情急之间,膝头砰地撞在木案边,险些将木案一同掀翻。
郭嘉不似那些腰间长剑只作佩饰的寻常谋士!那日高密酒宴上,那清如月色,冽沁寒芒的剑影,即使双手被缚,与王妩“单独相处”,他又岂能放心!
木案虽没翻,但却狠狠晃了一下上面的茶盏,水渍泼出,沿着木案的一角,沥沥洒到陈匡身上。
纵然陈匡其实一听到张燕说出来的话就猜到了赵云的反应,然于他而言,身体的反应却远远及不上脑中所想的速度,根本来不及躲。
“先生……”赵云意识到自己闯了祸,连忙匆匆再去扶那茶盏。
“快去快去!”陈匡伸手将他的手一挡,干脆拂了盏,随意将湿了大片的袖口一甩,眉梢轻皱,连连摇头,佯怒之中,眼底却是带了揶揄戏谑,“让阿妩跟着一同来,省得你再泼我一身水,还要白饶我一件衣袍。”
“先生……”赵云这时候已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反应过度。
郭嘉不同于寻常谋士,王妩又岂是寻常女子!这到底还是在青州剧县的郡府之中,不是曹操的大营,王妩既然单独留下郭嘉,自然是有她的打算,他如此反应,倒像是……
想到这里,赵云不由微窘。
陈匡见他不动,眼底的笑意更深:“怎么?又不想去看看了?”
怎么可能不去!
赵云低下头,清了下嗓子,借机掩去面上的不自然:“那……云先不打扰先生休息了……”也不等陈匡再出言赶人,他向陈匡长长一揖,退到门口。
假作没有看到还站在门口的张燕,从之前的一脸紧张,变到现在要勉力忍住笑的扭曲神情,他故作自然地在张燕肩上顺手拍了一下,以示报讯之谢。紧接着,脚步便不自禁地快了起来,仿若带着一阵风,往张燕所指的方向快步走了出去。
一出房门,赵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越来越快,几乎是小跑着往王妩房间的方向而去。纵使他心里很清楚以王妩的行事之风,既然敢于单独留下郭嘉,就必然有万全的把握,可不知为何,一想到王妩提及郭嘉时的时时谨慎细思,以及每每郭嘉看王妩时那饶有兴味的探究眼神,他心头就会涌起几乎从未有过的焦躁。
曲廊将近,赵云猛地收住脚步。他压了压呼吸,垂在身侧的手掌慢慢握成拳,再慢慢松开,又掸了掸袖口衣角也不知存不存在的轻灰,负手于后,压着步子缓步而行。
然而才没走几步,就听到曲廊的第一折后面,传来一声熟悉至极的轻叹。
“我该怎么办啊……”
王妩一贯清冽自信的声音不复明朗,半是懊恼,半是无措,好像遇到了什么左右为难的天大难题,又好像是做错了什么重大的决定,声音虽轻,却仿佛是一块巨石,猛然砸到赵云胸口。
王妩纵身为女子,却极少流露出这般柔弱无助,忧心忡忡又隐隐约约有些惊慌的寻常闺阁女儿之态。至少她在赵云面前时,当笑时笑,当怒时怒,总是决断果敢。几经凶险,赵云听到过她说话时因惊惧而话音微颤,见到过她强出头时色厉内荏,却唯独不曾听到过她用这般语气说话……
赵云下意识屏息,已然放缓的步子一顿,干脆停了下来,心跳却愈发快起来,负在背后的手掌又捏紧成拳。
而王妩又叹了口气,几乎咬着牙般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说我该怎么办啊,云姜!”
云姜?不是郭嘉么?
赵云心中诧异,却顿时似有什么重重落下,松了口气的感觉。
跨过曲廊的围栏,避过一个曲折的死角,向那个方向看去。只见清风拂面,嫩绿轻曳,轻幽的话语声随风送来,两个秀挺纤细的身影,一坐一站。王妩依旧一身利落的男装短褐,披着长及地面的披风,背对着他而坐。她一口气叹完之后双肩立刻垮了下来,毫无形象地半趴在石案上。而站在她身侧一手扶着她肩膀的,正是云姜。
“子龙此番大胜曹军,怎的反倒累得你苦恼若斯了?”云姜摇了摇头,颇为不解,“难不成他还胜错了么?”
王妩从石案上撑起来,露出被她压在下面的舆图,往云姜的方向推了推:“我随子龙突袭青州,固然是打着要据地自守,拥兵自重的主意,可说到底,子龙到底是……父亲麾下之将。中原之地,曹氏称雄,而子龙领军白马义从却能南向以青州为凭,与父亲互成犄角,似和非离,将帅相依,各军各领,同气相援,令曹操心生顾忌。”
她一面说,一面并起两指,在图上缓缓自幽州的位置往下,划了一个弧线,在青州之处顿了顿,随即掠过徐州之侧的海面,停在了长江以南:“曹操为全稳妥,为赶着时间争胜天下,必不会死盯着我们这边缘之地而弃西蜀天府之国。只需得年余休养,我们就可再借海上水军之力,赶在东吴孙氏崛起之前直抵江南,从此据江背海,骑兵为刃,一南一北,天下三方鼎足之势便可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