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相如娇怯地看了说话的下人和搭救她的男子一眼,心底暗暗吃惊,她只是在裙子的遮掩下稍稍转了转脚踝,就被发现扭伤脚,此人观察细微令人叹服。而他身为下人却能左右主子的意思,可见很有些本事,能够得到主人的信重,不是一般的粗使仆役。而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竟然称呼他的主人“公子”,是怎样煊赫的身份才能被称作公子!
她的眼中精光一闪即逝,那男子看了一眼赵相如,彬彬有礼道:“姑娘若不介意,可与我同乘。你放心,我必将你安全送到府上。”
男子的态度温文尔雅,丝毫没有身为贵族的盛气凌人,一个贵族对陌生的庶民如此说话,甚至还不惜纡尊降贵亲自用马车送她回家,十分难得。这不得不让赵相如开始怀疑他的动机。
权且看看他想做什么吧。
赵相如假意惊喜,脸上露出半羞半怯的神情,娇嫩的两颊浮上一抹红云,施了一礼小声道:“多谢公子美意,贱妾不胜惶恐。只是尚有同伴与妾同来,不知可否邀她同乘?”这个要求有些得寸进尺,男子的眉梢微微一挑,口中道:“无妨,既然是同伴,便一起上车吧。”
于是六妹还未从侥幸逃过洗劫的怔忡中清醒过来,又迷迷糊糊地踏上了一名贵族的车驾,原本话唠的她从头到尾连个屁都没敢放,只觉得自己似乎是上天入地了一回,如同做梦一般,这辈子没这么幸福过。开玩笑,平头老百姓哪有钱坐马车,还与贵族男子对面而坐?
赵相如不想显得太过异样,也装作受宠若惊的拘谨模样,看起来一股小家子气,登不得台面的感觉。六妹和赵相如的两户院子靠得很近,都在靠近北城门的地方,赵相如说了地址,车夫一扬鞭,马车掉头,缓缓向北面驶去。
车厢内很宽敞,里面还摆着张精致的案几,一个香炉,一个火盆,一卷竹简。简单,却极为考究。男子没再开口说话,只是展开竹简,细细读着,车内显得极是安静。六妹还在东张西望,如同进了大观园的刘姥姥,赵相如只看见男子手中的竹简上写着楚国常用的鸟篆,由于距离远,也看不清是什么。
“公子,”赵相如轻声道,低头浅笑的模样看起来格外柔婉,“不知公子尊姓大名,贱妾今日得公子出手相助,不胜感激,无以为报,盼公子告知名姓,定日日焚香为您祝祷。”
男子勾唇,细长的眼睛折射出一抹温柔的光,淡笑道:“无妨,区区小事,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赵相如只觉得此人气度不凡,又出现在此处,定是楚国有头面的人物,若能攀上,兴许会有些助益。于是她越发显得媚眼如丝,脸上却苦道:“公子不愿吐露名姓,可是嫌弃妾身贫贱?”男人对女子不会无缘无故的施恩,若她信他果真无所图,真是枉费她活了四十余载。
那男子将竹简放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笑道:“吾名伯嘉。”
赵相如怔住,心中霎时如滔天巨浪——他竟然是公子黄伯嘉!春申君的长子兼第一谋士,荥阳城外与她针锋相对的那名神秘主将,
一个个身份在她的脑海中炸开,她从不曾掩饰自己对这个人的好奇,却没想到在这样的时间、地点下不期而遇,更没有想到传说中如鬼魅一般存在的人物,竟是生得如此儒雅大方,风度翩翩。
他不像个带兵的统帅,也不像狡诈的谋士,他谦逊有礼,很有慷慨君子之风。
“久仰公子大名,今日得见,三生有幸。”赵相如笑意更深,以掩饰自己的惊讶。一向鲜少在人前露面的伯嘉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还替自己解围?
“姑娘客气。”伯嘉淡淡一笑,对于赵相如久仰之类的话并不怎么在意。他指节分明,衣饰干净贵重,却不张扬华丽,兴许与他低调的性子有关。伯嘉照旧拿起竹简看起来,赵相如偷眼打量他。
过了会儿,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公子,二位姑娘的家已经到了。”
伯嘉放下书,对着二人笑道:“如此,恕某不远送了。”
赵相如拉着六妹辞谢下车,赵义正站在自家院门口,看见她从一辆马车中下来十分惊诧。“夫人,这是……”
之前伯嘉手下那个观察入微的下人走到赵义面前行了礼道:“这位是东方先生吧?奴婢是春申君府上下人,专侍公子。您夫人在外遇到些麻烦,公子正巧遇见便出手解决了,现将夫人送至门上,先生万毋担心。”
一旁赵相如冲着赵义微微摇首,赵义心领神会,脸上又是忧心又是感激道:“多谢公子。”说罢朝着马车的方向施了一礼。
车内没什么动静,只有微风吹动车窗帘。那名下人又躬身道:“人既已送到,那我等便告辞了。”说罢冲赵相如一抱拳,随即指挥马夫将车掉头驶离,赵相如也与六妹道了别。
今日春申君蒙楚王召见,上午便入宫去了,赵义无事,因此很早就回了家,路上还买了个漂亮的荷包打算送给赵相如。结果回到家中空无一人,这才想起赵相如说过上午要出去采买,对着冷锅冷灶的他只能一个人饿着肚子在屋内等着。
这会儿赵义虽然很想知道她路上遇到了什么事,但见她脚步不利索,想她多半是受了伤,也不顾她是不是会生气,在门口把她打横抱起,大步流星地入了屋子,用脚把门踢上。巨大的撞门声震得赵相如心头一颤,连横梁都抖了抖。她也没做什么挣扎,任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