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丞相府,里里外外都是哭声一片。
灵堂前,家中两根支柱齐齐倒塌,一众女眷哭得呼天抢地伤心欲绝;府门外,爱民如子的丞相大人去了,寻常百姓聚集而来,哭声阵阵;对面,或师恩难忘或嫉恶如仇的众学子亦相继赶来,守于阶前,泪洒衣襟。除此之外,满朝文武也纷纷前来吊唁,而不同以往的是,这些大小官员吊唁完并非即刻就走,而是一个个留了下来。
丞相府本就不够宽敞,此时再被挤满了人,就更觉拥堵,这让操办丧仪的礼部官员分外头疼,不过他们自然知道他们是为何留下,所以不作他言,只紧张有序的应付着一切事宜。
裴元修下令要为宋丞相风光大葬时,他们就知道这次他们接了个棘手的活,拥堵这些问题相对于其他,实在是小菜一碟。
文武百官不约而同留下的目的,彼此皆是心知肚明,他们当然是在等,等容肃上门。
时值正午,礼部已着手安排宾客就餐,可是容肃始终没有露面。
“李大人,容大人真的会来么?”某官员对坐在上首的一人道。
那人黑色素服,可掩不住一身华贵之气,虽是肃穆悲戚场合,神容亦是正儿八经,可眉梢眼角,还是流露着一丝丝与生俱来的玩世不恭,此人不是别人,正是早已在此恭候多时的李香年。
听到问话,他丢下手中啃了大半的香梨,接过下属递来的香帕,斜睨了他一眼,似笑非笑的回道:“他要敢不来,回头你再参他个抗旨不遵呗。”
那官员闻言脸色大变,要他参容肃,那不是找死,他可不嫌命长!想着要巴结一下右营的人,没想到反被嘲弄了去,那官员听着边上同僚的讥笑声,赶紧撤了下去。
李香年丢下帕子,扫了那官员的背影一眼——爷正心烦着呢!
今天早上,他刚要出门,就被皇后召进宫。
皇后是他一母同胞的姐姐,从小相依为命,感情甚笃,可是这几年来,他明显感觉到了两人的疏离。
而今天早上皇后的一番话,更是让他觉得吃了苍蝇似的。
皇后说:如今宋家遭难,风雨飘摇,倘若你在此时迎娶宋家长孙女宋琪玉,必然为右营增加许多砝码,毕竟,宋之谦虽死,可天下拥护者众多。再者,右营虽然与左营作对,但平常也做下不少犯众怒之事,与宋家结亲,势必能归拢不少人心。
皇后言之凿凿,尽是为他右营考虑,可是右营又是为谁效劳?
右营从来被划归为后党的势力,可是如今帝后关系真如外人所见的那般恶劣么?呵,也就骗骗家里那个日渐昏聩的老头子罢了。这么多年,他可看得清楚,自己的姐姐早已被皇帝裴元修拉拢,那一出出帝后相争的戏码,不过是做给别人看的。早先年阿姐还当真是为李家谋利,可后来,全是一心为皇家,为裴元修!裴元修这人看似和善憨厚,可腹黑阴险程度,根本无人可及!现在让他娶宋琪玉,只怕也是裴元修的主意,他以宋之谦为棋子想要对付容肃,没想到赔了夫人又折兵,为了弥补自己的过失,就想着让自己为他收拾这烂摊子,哼,做梦!
李香年越想越来气,一开始怕他李家势大,就扶持出个左营扶持出个容肃来跟他们打擂台,现在拉拢住了皇后,控制住了李家,见容肃势大愈发不可控制了,就又想着借他李家借他右营来打压左营了,好一手君王平衡术,全帮他们当棋子了!
只可恨姐姐尽然鬼迷心窍,尽被他忽悠的言听计从了!
李香年有些心酸,从小姐姐就是一心一意只疼他,可现在,竟然为了自己的夫君,要让他牺牲他的幸福!
宋琪玉,那是什么鬼东西,他李香年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娶一个平凡的女人!
李香年身为李家唯一的嫡子,当初为了给身为皇后的阿姐当靠山,所以在父亲渐渐年迈,李家日益势微的时候,毅然舍弃锦衣玉食投入军营,从而挣出了一份功名培养出了一些势力;之后为了跟右营打擂台,又毅然决然的从边关回来,开始着手监察司那些复杂繁琐的事,并一次次的跟容肃斗智斗勇,最后培养出了右营这个特殊的存在……他本事懒怠好享福之人,可是为了自己的姐姐,他一次次的做出牺牲,可是没想到,在他拥有足以跟帝党容肃分庭抗争的势力之时,姐姐那边却出了问题。
之后,他一点点看着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势力被裴元修蚕食,他无可奈何,因为这是他自小相依为命的姐姐的授意。他根本无所谓权势,可是他不能任由裴元修将他们李家的势力瓦解,帝王心术深不可测,谁知道他借着李家的势将容肃收拾了之后,会不会又反过来将他们给收拾了,卸磨杀驴过河拆桥之事,裴元修向来做得得心应手!所以,这几年来,在明面上,他确实遵从的旨意处处与容肃敌对,可是私底下,他通常都是见好就收从不死磕到底。
他保全容肃,也就是保全自己。
只可惜,这一切他只能埋在心里。
李香年越想越觉得灰心丧气,早上出门之前他还为了今天能看容肃的笑话而兴致盎然,而此时,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容肃来不来,关他屁事!
李香年想着,就打算就此告辞,可还没走几步,就听人堆里传来一声——
——容大人来了!
——带着那个小寡妇!
小寡妇也来了?李香年立马驻足,思忖片刻,又转身往灵堂走去。
算了,既然来了,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