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栖迟接到正式调令,留任京师,重回御前马军。当年他从这里去镇守滁州,而今又回到此处。由他亲手组建的“萧家军”改名“滁州军”,新任统帅改为马颜。
也许是为了安抚,也许是为了显示天子的仁慈,萧栖迟被赐将军府第,也算是在京城安下家来,成为了京师一名中高级武官。
只是当时跟他一同进京的“萧家军”几个都尉、校尉仍要回滁州。
临别宴就摆在了新赐的府邸。
虽然说将领三年一换,按照常理萧栖迟仍可能统领“滁州军”。但是这支军队既为他一手组建,感情之深,根基之厚难免引人遐想。是以,从人情来说,萧栖迟不太可能再被指派回滁州了。
这顿酒喝得便有些沉重。
武将们,又都是边境来的,心直口快,有什么说什么,不懂避嫌。
“他娘的,也不知道皇帝老子怎么想的!”邵都尉将口中的骨头狠狠吐到地上,嘴里一面嚼着肉,一面骂骂咧咧到:“马二那小子来了,别指望着老子会服他!”
其他几个人连连点头:“就是,什么东西,凭什么指挥咱们!老子杀人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干嘛!”
“胡闹!”萧栖迟沉声一喝:“你们几个,脑袋都是榆木疙瘩!他去了,就是你们的顶头上司,随便找个由头都能把你们给治了!你们少干鸡蛋往石头上碰这些蠢事!”
他说完,扫了众人一眼,见个个都是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少摆这个脸给我看。”虽然萧栖迟明知以后皇上再不可能派自己镇守滁州,但为了安慰众人——也不愿意说这些朝堂的弯弯绕恶心他们,笑着说道:“老子以后还要来滁州管你们的……”他指着邵都尉道:“你要是还用不好火炮,看我不把你的皮给揭了!”
他们都是些实心实意汉子,听萧栖迟这样说,只当往后还真有重逢的机会,端起酒碗,重重碰了一下,齐声到:“将军可千万得回来!”。
萧栖迟面上带笑,与他们一饮而尽。
“将军,你也老大不小的了,啥时候才把你那心上的小娘子娶回家啊?”
“李重九这话说的在理。你不急,咱们众兄弟都替你急。将军又不出去睡花娘,这也太辛苦你那手指头了罢……”说得一众人都不怀好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萧栖迟自己也乐了,一口酒全喷在那人脸上。那人忙不迭地去擦。
众人见状,拍着手,更是乐不可支。
偏偏这时,府里下人走了进来,附在萧栖迟耳边轻声说道:“外面有人来拜,这是帖子。”
萧栖迟低头一看,上面只写了一个“沈”字,便知道是沈江蓠无疑了,不禁嘴角一弯,那笑意像是要从脸上淌下来。
邵都尉一看,连忙一把抓住通报的下人,连声问道:“怎么了?谁来了,把我们将军高兴成这样?”
“去,去,去,喝你的酒去。”萧栖迟立刻起身,就要去门口接沈江蓠。
众人敲着桌子一片起哄之声:“大嫂来了……”
说起来,沈江蓠今日本是去各个铺子里看一看,后来经过大相国寺,想起萧栖迟的宅子就在附近。本来是推算他在京城并无甚亲戚,又是新居,应该没什么人在才是,所以才想来看一看。
哪只萧栖迟正在里面宴客。
她听如此说,担心不方便再进去。萧栖迟却拉了她:“来都来了,进去喝杯茶再走罢。”古代没有电脑没有手机,连写封信都不甚方便。若心悦一人,其惦念相思真能熬成重情。
难得见一面,萧栖迟自是不希望沈江蓠就这样走了。
望着萧栖迟的眼睛,沈江蓠嘴边那个“不”字怎么也说不出来,只得一笑,走了进去。
邵都尉到底没忍住,溜到外面偷瞧了两眼,便摸着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对众人道:“来的倒也是个小娘子,只是不是小姐装扮,却是个夫人模样。”
“莫非是将军的姊妹?”众人猜测不一。
沈江蓠来的本就冲动,细思一番真是不妥当之际,手里捧着茶盏,颇有些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这要放在现代,不算什么大事罢。萧栖迟的态度自在许多,一个劲儿地问沈江蓠:“你觉得怎么样?院子里花草好看么?是不是人太少了些?你说再种些树可好?我还想多养些马,养北蛮的品种。”
沈江蓠干笑了两声,说道:“都挺好。院子也好,马也好。”她走到门边,望着明晃晃的日头,咬着牙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今儿真是打扰了。”
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时冲动,兴冲冲地来了。可真进来之后,却又心神不宁,好像做了天大的见不得人的事情一样。她这样身份,与他往来到底不妥罢。
可为什么,明知是错,还步步错?
萧栖迟觉得沈江蓠越发难以捉摸了,有时明明高兴着,也不知为何突然态度又冷冰冰起来。他伸手欲揽沈江蓠的肩,像安慰燥郁的猫咪那般。
可沈江蓠猛然往旁边让了让,萧栖迟的手落空了。她尴尬地笑笑:“真要告辞了,往后还是在铺子里见罢。”
说完,几乎是落荒而逃。
萧栖迟再回到宴席上,就没有兴致说笑。离别意再上心头,众人都是低头猛灌酒。一个个喝得酩酊大醉,闹到半夜,便歇在府里。
第二日,萧栖迟送他们出城,一连送了二十里地。调转马头时,眼眶微润。边境的风沙,滁州的寒气,金戈铁马的日子,就这样远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