颂秋本来应该留在公主府看屋子的。可是沈江蓠与萧栖迟之间那点事情,虽然知道的人不多,她却恰恰是知道的其中一个。
当新帝立后的消息传出来之后,而满京城的人又都信誓旦旦说新皇后必是西维公主。颂秋的一颗心就悬了起来。
这其中的逻辑并不难猜。萧栖迟之前并不是得势的朝中权贵,他能谋反成功,背后必有强大背景。如今和西维联姻,那一切就都能说通了。
原来如此。
颂秋不敢说自己是去安慰沈江蓠的。虽然这么些年来,不难看出沈江蓠待下人都很好,但不知为什么,她内心深处始终怀有一丝畏惧与崇敬之感。她相信,无论什么坎,自家小姐都能迈过去。她去看看,只是因为这种时候,无论是谁,身边若有一个人陪着,总是会好过一点。
与沈由仪说完话,沈江蓠的表现一直都挺正常,还叫人准备了热水沐浴。她在水里足足泡了半个时辰,直到双手指尖变得松软泛白,才从浴盆里站了起来。
颂秋是这时候走进来的。她示意听琴和写意都出去,自己上来服侍沈江蓠换衣裳。
沈江蓠转过屏风,扬了扬声音:“你怎的来了?府中有事?”
颂秋怀里抱着斗篷,趋前帮沈江蓠披上,说道:“没有,府中无事。我就是过来看看小姐。”
沈江蓠瞥了她一眼:“有话直说就是,以前你伺候我时也没这样小心翼翼。”
颂秋一边帮沈江蓠整理长发,一边尴尬笑笑,期期艾艾道:“听说萧公子要立后了。”她仍是习惯称“萧公子”,似乎难以将从前见过的那个翩翩佳公子与当今圣上联系起来。
“他进城后可有来找过小姐,或者派人来过?公主府那边一直无人上门。”
沈江蓠心中如被凉水浸透。她本来隐隐期望萧栖迟的人是去了公主府,所以自己在这边一点消息也无。听颂秋这样说,才坐实自己的隐秘期待不过是妄想罢了。
她握紧了手,却故作轻松道:“满京城不都在说他要立西维公主为后么?一个是新帝,一个是公主,挺好,相配程度直逼奸夫和淫妇,真正天生一对。”说到后面,语气里还带了一丝轻快的冷嘲热讽。
颂秋听见这话,却不知是该着急,还是该笑。小姐如此说,必然是对萧公子心生怨恨。吃错嘛,那个女人不会呢?自己家里那个多瞄两眼水灵丫头,颂秋心里都能泛酸老半天。更何况小姐是遭遇了如此人生悲剧,爱人结婚了,新娘不是我。
颂秋越想,越觉得沈江蓠可怜。这要搁自己身上,早寻死觅活闹开了——她成亲生娃之后,在泼辣妇女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可怜小姐,这是有苦说不出啊……
“小姐,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就哭一场。憋着自己,更容易伤身。”
沈江蓠也不知道在跟谁较劲,是她自己,还是她假想出来的那个一直在自己身边的萧栖迟。好像只要自己落一滴泪,萧栖迟就会笑嘻嘻地跳出来,指着她的鼻尖取笑她:“你看,我早就知道你为本公子的风采倾倒……”
从胸腔到鼻尖,一阵强似一阵的酸楚,沈江蓠几乎控制不住。她飞快地扯了扯衣袖,垂着眼睛,说道:“你说话越来越颠三倒四了。我有什么要伤心的?我要伤心也只会伤心表哥皇位被夺,我的县主身份不保。”
那一点点不确定的情意都已经失去了,现在无论如何不能连脸面、自尊都一同失去。
就算心若凌迟,也要咬紧牙关扛下来。
她伸出手搭在颂秋胳膊上:“我要回房休息了。你今夜就歇在这边罢。我许多时未曾出门,明日要去铺子里看看。”
话至此,沈江蓠不禁想为自己鼓掌叫好。情伤腐蚀心尖,自己竟不惧睹物伤情。
他,总归还要来钱庄的罢。他,将以何面目见自己?!
天色已经暗了。颂秋在前面领路,正伸手推门,二人同时听见右侧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又没风,什么东西搅得花草沙沙作响?
二人一起侧头望过去,那边一直到墙角,本是一大片花木,墙根处又有好几株玉兰。黑沉沉里,只觉得影影绰绰。
颂秋紧张地望了沈江蓠一眼,正要说话,不想又是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传来。她一颗心都提起来,不禁两股战战,上下牙关直打架,连尖叫都不敢了。
声音又一阵一阵传来,花木摇摇晃晃摆动成一片。
沈江蓠也害怕了,赶忙去捞颂秋的手臂,想叫人,却见从花木丛中钻出一个人影。
月光下,那人慢慢直起身子,越来越高。一双眼睛直直望着沈江蓠,嘴角弯弯,满是笑意。
不是萧栖迟是谁?
沈江蓠突然整个人蹲了下去,一遍一遍地掐着胳膊。刚刚还祝他相爱一生,不举一生的想法突然全都崩塌了。只要他又这样笑嘻嘻地出现,她就可以平心静气地放手。
萧栖迟上前,像哄小孩子一般拉起沈江蓠,温柔说道:“怎么,见到我高兴得腿都软了?”
颂秋一见这场面,半是欢喜,半是紧张。这无名无分的寡男寡女,府中夜会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正踌躇于要不要厚着脸皮死死跟住沈江蓠,萧栖迟却发话了:“你在门口守着。”
他自自然然地将沈江蓠带进了屋子。而沈江蓠却一句推拒也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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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见了面,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
乍见的惊喜过去,沈江蓠的情绪逐渐平复,于是挑了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