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于是也把手里的材料扔在桌上走了出去。
“相信了?”杨康倚在门口笑道。
“那是因为你故意派干扰源去打扰别人工作,那种情况下任谁都会抬头看的吧。”我狡辩说。
“他们可不只是抬头看了。男人本来就是一群用下半身思考的生物,其实你也是这么想的吧?”
“不要用你的价值观来衡量其他人好不好,也不是所有的人都…”我突然打住了。刚才我想到了宋陵,那时他的确对我那些自作聪明的小动作无动于衷,可我并不想因为要说服杨康就把这件事说出来。那让我觉得有些难堪。
“你根本就只是为了反对而反对。”他说。
我没再说什么。其实我也发现我和他好像在所有的事情上都很难达成共识。他说我只是单纯地喜欢跟他唱反调。我说,说不定那是因为我们本来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你看就连我们的生日都是相反的。所以我们才会在每一件事上都那么格格不入。
我喜欢猫,他喜欢狗;我喜欢阿森纳,他喜欢曼联;我喜欢费德勒,他喜欢纳达尔;我喜欢秋天,他喜欢夏天;我喝豆浆喜欢放糖,他喜欢放盐;我喜欢苍井优,他喜欢苍井空。我喜欢特吕弗,他喜欢戈达尔——这一点我倒是完全没有料到。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像他那种人绝不会对女人以外的事感兴趣,也绝不会花两个小时的时间看一部半个世纪以前的电影。所以当他在那间咖啡馆里认出了《筋疲力尽》的海报时,我一时有些惊诧。
那是一间位于钱粮胡同的咖啡馆,很旧的老房子,青石地板,榆木桌子,院子里种了一片翠绿叶子的栀子花,墙壁上贴满了各种老电影的海报。我平时都是跟夏安和唐文心来这里的,只有那一次是跟杨康。
那天他盯着墙上的海报看了一会儿,忽然指着那张《筋疲力尽》的海报像是自言自语地说:“我觉得这是戈达尔最好的一部电影,当然《法外之徒》和《随心所欲》也不错。”
我愣了一下,随口说道:“我倒是比较喜欢特吕弗。”
这次他倒是吃惊了起来:“你看过特吕弗的电影?”
我说:“是啊。大学时认识了一个文艺青年,跟着她看了不少的电影。”
“你是说夏安吧?”他笑说。他最近也开始问起了我的家人和朋友的事。
我点了点头:“大三时因为没什么课两个人每天都窝在宿舍里看电影。什么样的电影都看,美国的,欧洲的,南亚的,日本的,大陆的。有一次我们还看过一部塞内加尔的电影,好像叫做《土狼》吧。”
“那部我倒是没看过。”他说,顿了一下又有些不怀好意地问道,“那…你们有没有一起看过那种电影?”
我知道他指的是哪种电影,便说:“一起看过一两次吧。不过兴趣不是很大,夏安觉得画面太单调了,摄影也乏善可陈。”
他终于笑出声来:“你们两个还真是有趣。”
后来,我们又交流了一会儿彼此看过的几部电影,服务生就把午餐端了上来,叮叮当当地在那张老木头桌子上摆了许久。等他终于离开的时候,我发现已经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刚才的谈话了,于是话题戛然而止。他也在餐桌对面沉默着。有那么一会儿,我们只是安静地喝着自己盘子里的汤,气氛莫名地尴尬了起来。
这场合让我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然还未等我说出口,他就已经在我之前说了出来:“unfotable e (尴尬的沉默)。”
“你也看过《低俗”我惊讶于这个事实。当然,我更震惊于刚才这诡异的默契。
“我是昆汀迷,他的电影我全都看过。我倒是很诧异女孩子会喜欢他。”他放下汤匙笑了笑说。
“也说不上喜欢,就看过《落水狗》和《低俗”
“更喜欢哪一部?”
“我觉得《落水狗》要更好一些,因为没有太多技术的矫饰,演员的表演张力被最大程度地释放了出来。不过坦白说我比较喜欢《低俗”
“我跟你的看法完全一样。”他微笑道。
“这还真是个奇迹。我们竟然能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一致。”我也笑了起来。
“那…要不要再去看一遍?”过了一会儿,他提议道。
“现在不会有影院放映这部电影了吧?”
“我倒是知道有个地方可以看。”
我没有想到他带我去的是他那五星级的家。
我随他从那座私人电梯走出来,眼前映入一个明亮宽阔的客厅,风格同他的办公室十分相似,简洁明快,没有任何多余的矫饰。厅左有一个壁炉,旁边放着一架白色钢琴,对面则是一座螺旋状的玻璃楼梯,楼梯右边是一组简约的橡木家具,靠窗的那一侧放了一台复古的留声机。厅右是一整面的玻璃长窗,窗前有一个白色的吧台,吧台左侧立了一个漆木菱格的酒架,上面摆满了不同种类的葡萄酒和威士忌。
他说当初花了很大力气才终于抢到了这套顶层的寓所,晚上坐在吧台这边,可以俯瞰整个cbd纸醉金迷的夜景。我突然想起他告诉我的那个关于他父亲办公室的轶闻,不知道他买下这里会不会也是因了同样的缘由。
“走吧,看电影去。